有人看書總是貪多求快,今天拿本書來亂翻幾頁,明天又翻開一本書瀏覽幾行,結果工夫花了不少,知識卻學得零零碎碎、不成係統,這是缺乏“耐”心的表現。

【經典格言】

餘於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爾不可求名太驟,求效太捷也。

讀古文古詩當先觀貌後觀神

(1866年11月17日與大兒子曾紀澤書)

【家書】

字諭紀澤兒:

九月廿六日接爾初九日稟,廿九、初一等日接爾十八、廿一日兩稟,具悉一切。廿三如果開船,則此時應抵長沙矣。廿四之喜事,不知由湘陰舟次而往乎?抑自省城發喜轎乎?

爾讀李義山詩,於情韻既有所得,則將來於六朝文人詩文,亦必易於契合。凡大家名家之作,必有一種麵貌,一種神態與他人迥不相同。譬之書家,羲、獻、歐、虞、褚、李、顏、柳,一點一畫,其麵貌既截然不同,其神氣亦全無似處。本朝張得天、何義門雖稱書家,而未能盡變古人之貌,故必如劉石庵之貌異神異,乃可推為大家。詩文亦然,若非其貌其神通絕群倫,不足以當大家之目。渠既迥絕群倫矣,而後人讀之,不能辨識其貌,領取其神,是讀者之見解未到,非作者之咎也。

爾以後讀古文古詩,惟當先認其貌,後觀其神,久之自能分別蹊徑。今人動指某人學某家,大抵多道聽途說,扣盤捫燭之類,不足信也。君子貴於自知,不必隨眾口附和也。

餘病已大愈,尚難用心,日內當奏請開缺。近作古文二首,亦尚入理,今冬或可再作數首。

唐鏡海先生歿時,其世兄求作墓誌,餘已應允,久未動筆,並將節略失去。爾向唐家或賀世兄處索取行狀節略寄來。羅山文集年譜未帶來營,亦向易芝生先生索一部付來,以便作碑,一償夙諾。

紀鴻初六日自黃安起程,日內應可到此。餘不悉。滌生手示。

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

【譯文】

字諭紀澤兒:

九月廿六日接到你初九的稟帖,廿九、初一等日接到你十八、廿一日的兩封信,已經知曉一切了。廿三日如果開船,那麼你此時就應該到達長沙了。廿四日辦的喜事,不知道是從湘陰坐船去呢?還是從省城長沙發喜轎呢?

你讀李義山的書,對詩中的情韻很有心得,那麼將來在讀六朝文人詩文的時候,也必然容易和古人相契合,大凡大家、名家的作品,必定有一種麵貌,一種神態與他人迥然不同。比如說書法家,王羲之、王獻之、歐陽修、虞世南、褚遂良、李北海、顏真卿、柳公權,一點一畫,不僅麵貌截然不同,精神氣質也全都沒有相似的地方。本朝張得天、何義門雖然稱得上是書法家,然而他們沒能夠將古人的麵貌完全改變。所以一定要像劉石庵(劉墉)那樣,做到麵貌和神氣都和古人不相同,才能被推為大家。作詩文也是這樣,如果不是麵貌和神氣都和別人迥然不同,就不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同。如果他做到了麵貌和神氣都和別人迥然不同,然而後人再讀他的作品,不能看出他的麵貌,領悟體會他的神氣,那就是讀者的見解不夠了,並不是作者的過錯。

你以後讀古文古詩,就應該先辨認作品的麵貌,然後觀察它的神韻,時間長了自然就能分清楚流派了。現在的人動不動就說某人學的某家,大多是道聽途說的,屬於扣盤捫燭一類,不值得相信。君子的可貴之處在於有自知之明,不會附和眾人的議論。

我的病已經好多了,隻是還很難再操心,近日自當上奏請求辭職。近來我作的兩首古文,也還過得去,今年冬天或許可以再作幾首。

唐鏡海先生去世的時候,他的世兄求我給他作墓誌銘,我已經答應他了,隻是我很長時間都沒有再寫東西了,並且將事跡概略都搞丟了。你向唐家或者去賀世兄(蔗農先生的兒子,鏡海老人的女婿)那裏索取唐鏡海先生的事跡概略寄給我。羅山文集和年譜我沒有帶回營來,你也向易芝生先生(他求我作碑很心切)索要一部寄給我,以便作碑文,來兌現我以前的承諾。

紀鴻初六從黃安起程,不幾天應該就可以過來了。其餘的不再詳細說了。

滌生手示

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1866年11月17日)

【精華點評】

自知,就是要知道自己、了解自己。常言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把人的自知稱之為明,可見人是多麼不容易自知;把自知稱之為明,又可見自知是一個人智慧的體現。人之不自知,正如目不見睫——人的眼睛可以看見百步以外的東西,卻看不見自己的睫毛。

要真正了解自我,就必須換一個角度看自己。首先,要察己。客觀的審視自己,跳出自我,觀照自身,如同照鏡子,不但看正麵,也要看反麵;不但要看到自身的亮點,更要覺察自身的瑕疵。包括對自己的學識能力、人格品質等進行自我評判,切忌孤芳自賞、妄自尊大。其次,要不斷完善自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須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