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維拉的退讓,雲衣顯得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從維拉臉上調開了視線,繼續凝望鉛雲翻滾的海麵。

現在,烏雲像被煮沸了一樣,彌漫到了整個天空,連碧藍的海都被染上灰色,狂風鼓噪著船帆,似乎隨時都會撕裂它們。海平線上,烏雲和海水融為一體,船仿佛被罩入了一個無邊無盡的風暴盒子,天空和大海全都喧嚷著、奔騰著,仿佛要顛覆一切。豆大的雨點打落下來。

甲板上除了奔走的船員,已沒有其他旅客,雲衣卻還是不肯回到船艙裏去。維拉真的生氣了,這一次,他毫不猶豫地抓住雲衣,把他抱了下來:“你太任性了!”

突然,手腕傳來一陣刺痛。下意識鬆手的同時,維拉意識到自己又被雲衣的小牙齒攻擊了,而就在他這一愣神的功夫,雲衣已爬到了船舷上。

風暴猛烈地搖晃著船隻,維拉幾乎無法站穩身體:“雲衣!回來!”他大叫著,而雲衣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之後,如同一隻輕捷的海燕,翻身躍入了水中。

維拉衝到船舷邊,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風暴中的大海狂躁而冰冷,維拉被凍得一陣哆嗦,他揮動手臂,四下尋覓,怒濤翻卷的白浪裏,看不到那纖細的身影。

“雲衣!”維拉大叫著,回應他的卻隻有風暴。維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頭紮進了海水之中。

維拉知道,雲衣的脫逃是有預謀的,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回到海中。雖然拍賣師說過,雲衣是不會溺死的。但是憑著對大海與風暴的了解,維拉本能感到不安。雲衣已失去了水精靈的力量,現在他和普通的少年沒什麼區別,狂暴的大海不是他能應付得來的。

想到這裏,維拉向著更深也更為寒冷的海中急速下潛,很快,他發現了雲衣。

如同一個發光體,雲衣飄浮在水中,烏發海藻般飄擺著。

維拉遊過去,將雲衣抱在懷裏,這個號稱不會溺死的生靈,已經昏迷了。

維拉將雲衣托出海麵,懷抱中的身體冷得嚇人,維拉意識到,雲衣也許的確不會被淹死,但是他虛弱,而且怕冷,假如繼續任體溫流失,也許他真的會死去。

維拉盡可能地抱緊雲衣,替他擋住傾瀉而下的冷雨,用自己也不甚溫暖的身體溫暖他,他托起雲衣的下頜,將嘴唇貼過去,把自己口中的熱氣度進雲衣的嘴裏。當他碰到雲衣冰涼的嘴唇,忽然想起自己還從來沒有好好親過他。

“雲衣。”維拉憐惜地捧住那張小臉:“雲衣!”

雲衣緩緩地睜開了眼皮,然而,當渙散的眼神重新找到焦點,他又掙紮起來,想要擺脫維拉的懷抱。

“聽我說,你身上太冷了,我們必須馬上回到船上。”維拉回過頭,朝船上望去,已有海員拋下了纜繩,頂著風暴,打著手勢,讓他們快點遊過去,好將他們拉上船。

“放開我!”雲衣揚起手來,維拉這才發現,他的手中攥著那支銀色的發簪,簪尾銳利得像是一柄錐子。

然而維拉不肯放手,當雲衣揮舞著簪子朝他紮去,他甚至沒有閃避。“噗哧”一聲,維拉的臉上被劃出一道血口,鮮血沿著麵頰滴落下來。

維拉攥住雲衣的手腕:“現在你滿意了?”他製住那撲騰的小東西:“你想做什麼?遊回東方嗎?別傻了!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連最近的海岸都遊不到!你會凍死、餓死!是不是你覺得死掉也比待在我身邊好?”

“對!”雲衣答得斬釘截鐵。

“好吧,那我告訴你——”維拉忽然出手,照準雲衣麵門就是一拳。雲衣頓時昏了過去,維拉抱住他,向大船遊去。

“答案是:不可以!”

蓋上了足足兩床被子,雲衣仍然在發抖,昏迷中的他顯得異常孱弱,連嘴唇都是青紫的。維拉脫掉自己的衣服,鑽進被窩,把那冰冷的小身體擁進了懷裏。雲衣比他瘦小許多,這樣抱起來,真像是抱著一個小孩子。維拉摸到雲衣冰涼的足踝,把他們抬起來,夾到自己的雙腿之間,冰冷的小胳膊就用胸膛來溫暖吧,至於發紫的嘴唇,維拉輕輕地含住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