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鬢邊春色熬人魂2
“麟兒,窟裏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他揭秘似的,“我在化地窟和夜多窟嫁接了六棵茶樹,另外還在化地窟架了兩株葡萄藤,在扶遊窟架了五株葫蘆藤,在須彌窟培植了一棵棗樹、兩棵桑樹,還養了幾十隻蠶……”
她腦中的美景就像宣紙泡進水裏,墨色蕩開。
“對了,春秋時分還可以到夜多窟去挖筍。”
美景徹底沉到水底。
看得到他,她五目色迷,就像如入魔障,滿眼滿心都是那如妖似魅的蒼發身影;看不到他,她靈台清淨,卻還是如同入了魔障般,聽、嗅、觸、感都是他。真是孽障……
心思恍惚之際,腳下被凸起的石子絆住,她趔趄不穩向前跌倒,腰間被人一攬,扶在了懷裏,“不如這樣吧,麟兒……”他笑笑的調子自頭頂傳來,“我提問,你回答,如果你答對了,就算我輸,如果你答錯了,就算我贏。我贏了,你就跟我回厭世窟。怎麼樣?”
“……你問。”
“君子叫什麼?”
考她嗎?是考她的詩書還是考她的禮儀,或者,有什麼典故傳說?她凝神思索,可惜範圍太大了,就算她被他誘得心癢想一睹厭世窟真容,卻也不想就這麼順水推舟地認輸。思此,不服之心漸起,她停下腳步,絞盡腦汁和他較起真來。
他氣定神閑地陪她站著,眼角偶爾一瞥,對牆外時不時探出半顆腦袋的印府家仆毫不介意。閔友意曾告訴他,既然對麟兒放不下心,幹脆就弄到身邊天天看著。以閔蝴蝶過盡千帆的經驗,這話可以聽。閔友意還說,若是以後遇到更放不下心的,就一並娶了。但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發現有誰讓他更放不下心,隻除了他的貓兒……他是說麟兒。
麟兒……麟兒……兩個字在心頭繞過幾圈,他撫唇淺哂。
他這貓兒……他是說麟兒,論個性,不是很烈,有點中庸,論才智,不是出類拔萃的那種,論容貌,長得也不是很禍水,而且,肚子裏沒什麼勾勾轉轉的心機,既乖巧又安靜,讓他……不止一點地……
“君子是不是叫梅蘭竹菊?”她突然開口,拉回他的注意。常言道,梅蘭竹菊四君子,她現在能想到的隻有這個了。
他脆脆地給她一個字:“錯。”
“……你說君子叫什麼?”
“君子叫陽陽。”
她臉皮微跳,虛心請教:“有什麼典故?”
“《詩經》上說:君子陽陽,左執簧。”
“……”
“不服氣嗎?”他歪頭看她,山眉水眼中盡是笑意蕩漾,“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君子叫什麼?”
她深呼吸,吐氣,再深呼吸,以有點壓抑的柔柔調子說:“叫陽陽。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對,也不對。”
“……”他在玩她對不對?
“君子陶陶,左執翎,右招我由敖,其樂隻且!”
“……”
“你輸了。”他笑吟吟執起她的手、扶著她的背向前院走去,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們回七破窟成親。”
他給她的時候已經夠長,既然在這段時期她沒有愛上其他江湖才俊,那就輪到他來履行約定。
聞言,她差點站不穩。繞了半天圈子,他隻是為了這件事?
上當了……她就知道。
湖心!
綠竹!
碧荷……
粉蓮?
站在湖岸邊邊上,印麟兒揉著她難得恢複了視覺的眼睛,徹底無言。
她、她不就是遲了一個月嗎?現在還是八月中吧,就算她不期望能看到“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至少讓她看幾片正常的也好啊。眼前,“接天蓮葉”是真,“無窮碧”就有待商榷。
為什麼應該滿湖碧綠的荷葉會是墨色?
“我的眼睛肯定還沒好……”她喃喃自語,兩眼發直。
與她同行的掃麥嘿嘿笑道:“印姑娘,你沒看錯,這片蓮葉是黑色的。師父下了些藥在藕莖裏,兩年前開始,這些蓮葉就變成黑色了。”
“是嗎……”她呆呆吐了兩個字,不是疑問,而是毫無意義的昵喃。
對她而言,來到七破窟原本就是個意外。
數日前的夜裏,莎歎為她雙眼滴藥後,兩人各自睡去。閉眼前她還在嶺南印府自己的香香軟榻上,睜眼時她已身置馬車中。她大驚,幸好掃麥就在車外,細問下才知道是曇下令部眾護送她回窟(因為她輸了問答)。隨車護送的四名部眾是曇從夜多窟借來的,因怕她不肯“就範”,他們竟然趁天黑將她從印府扛出來……幸好掃麥有留書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