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這位公子,我要找的人……」道者試圖去揪一位年輕男子的袖子,結結巴巴磨蹭了半天,望著空蕩蕩的手心發呆。

「嚇死了嚇死了嚇死了!」伸長脖頸張望的婦人一邊拍著胸口一邊退了回來,口中不停嘀咕,一雙眼睛卻還戀戀不舍地頻頻向後回望。

嚇死了你還看!逆著滾滾人群繼續往前走,典漆掰了掰手指頭,算上前幾日死的那個,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這城裏,不太平呀。

有人消失得無聲無息,如同陳寡婦家的女兒許員外家的千金,好端端一個大活人說沒有就沒有,連根頭發絲都找不著。也有人昨夜還依紅偎翠風光無限,一清早卻橫屍街頭麵目全非。金家太爺、張家女婿,算上今早的李家公子,短短三月,不多不少恰好一月一樁,死狀也是如出一轍,盡皆被人挖心而死。事情傳開,滿城風雨,本城年輕有為而又野心勃勃的城官大人怕是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聽說,原先朝中還打算明年就把他調回京裏,此案若是不破,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從貨郎的挑擔上拿下下一支小風車「呼呼」地吹,白白的風車葉子「呼啦啦」轉得飛快。典漆再回頭望,原先趴在牆根邊的虎皮老貓眼皮子不掀一下,懶懶打個嗬欠,一歪頭又睡著了。

死貓,別仗著你是貓就敢不回小爺的話!小爺、小爺……也確實不敢拿你怎麼著……

舉著風車小小跑上兩步,風車「呼啦啦啦」地在耳邊轉,典漆還沒笑出聲,就被躲在街角的算命瞎子看個正著:「阿漆,還沒長大呀?」

「你不是看不見嗎?」

瞎子「嘿嘿」地笑,裝模作樣地點著攤上那幾個黑不溜秋的舊銅板:「你近來紅鸞星動,好事將近呐。」

「呸!百多年了,光見你拉著大姑娘的手不肯放,就沒聽你算對過一副卦。」小灰鼠的臉上有點燒,像是藏在心底裏不能見人的心事被人看了去。

卦幡變的算命先生不同他計較,瞇起一雙白蒙蒙的眼睛低聲道:「聽說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向四處看了看,聲音壓得越發低沉:「城裏近來的這些事。」

「怎麼了?」凡人的生老病死與妖怪無關,在人人都獨來獨往的妖怪世界裏,即便是妖怪的生存與消逝也不過是眾人議論閑話時的話題而已。凡間小小的幾樁命案實在不值得讓老卦精如此鄭重其事。

能讓所有妖怪都屏息凝神的,千年來隻有一人……

「楚耀。」生怕說得大聲些就能把這名字的主人喚來一般,精瘦的老妖怪方說出這個名字便立刻敬畏地向後縮了縮頭。

「誰?」典漆疑心自己聽錯了。

老卦精卻再不敢說了,隻神色複雜地衝著他點了點頭:「你不知道嗎?他最好生食人心。」

萬妖之王楚耀,殘酷嗜殺,暴虐成性,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根基之深連天上仙家亦退卻三分……種種捕風捉影的傳聞從記憶的各個角落鑽進典漆的腦海裏。「你、你別胡說。他不是被那個賤人……啊,不,是白虎神君降了嗎?」

「你相信他死了?」老卦精又是那一臉讓人厭惡的高深莫測。

「我……」典漆張口結舌。

「近來還是小心為上,你別忘了,他……」煞有其事的老卦精又縮了縮脖子,「他可是連同族都不放過的。」

楚耀最早震驚於眾妖間的事跡便是斬殺了同族長老,因此為蛇族緝殺。隻是,凡尋上楚耀的妖界高手,最後全數反被其所殺。此後,凡提及楚耀,無一不是鮮血淋漓,彷彿此人天生便是為殺而生。

「阿彌陀佛……」正胡思亂想間,猛聽得一聲嘹亮佛號,尚未見得人影,洪亮之聲便讓人心中一震。

「我先走一步。」老卦精見勢不對,趕緊化煙而走。

典漆莫名,不及化出原形攀上牆頭,便見巷口徐徐走來一人。那是個身形高大的和尚,右手降魔杵,左手紫金缽,身穿暗黃僧袍,肩披赤紅袈裟,他步伐沉穩似佛祖座下金剛踏嶽而來,待到走得近些,方才發現,竟還是個年歲尚輕的小和尚,劍眉朗目,鼻似懸膽,不似無涯道長般澄淨通透,卻法相莊嚴不怒自威。

小灰鼠看得眼直,心中大聲埋怨,這年景,做妖怪的淡淡無奇,神仙道士和尚卻一個賽一個的樣貌出眾。好好的出家人,頂著這麼張英俊的臉四處行走,不是勾引妖怪是幹什麼?

那和尚一路目不斜視徑直走來,典漆要躲卻已來不及,趕緊哆哆嗦嗦貼著牆根安安分分站好:「大師。」

和尚卻不理會,隻淡淡瞟了他一眼便擦身而過。倘若這不是人間,這般的氣度這般的身姿這般的容貌,隻該是佛祖法會上不染塵煙的虔誠尊者,飄渺雲煙中驚鴻一顧,便叫十萬信徒頂禮膜拜。

及至和尚的背影再也看不見,典漆這才靠著牆虛弱地坐下,抬手往額上一抹,已是一手的冷汗。幸好幸好,和尚要收的人不是小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