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歌聲蒼涼悲切,在漫天風雪呼嘯之聲中,尤其令人聞之變色。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衝破風雪,正向前方不遠處的襄陽城而去,這歌聲像是穿透了雪幕的利劍,竟惹得車中之人悚然心驚。車廂中突然傳來一聲吩咐:“停!”
馬車應聲停下,奔馳中的兩匹良馬冷不丁被生生勒住,不悅地長嘶起來,前蹄抬起,重重落在雪泥地裏,濺起泥汙,飛得足有三兩丈遠。跟隨在後麵的扈從裏飛出一騎上前詢問:“王爺?”
襄陽王昇平掀開車窗的簾子,向外看了一眼,漫天雪幕在這個黃昏遮住了大部分的天光,昏暗的暮色中,隻見雪片紛飛,寒氣一下子撲進了暖騰騰的車廂裏,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這才捂著發酸的鼻子問:“誰在唱歌?”
侍衛聞言向身後望了望,麵帶疑惑:“王爺,周圍沒有人家,唱歌的人大概在遠處,要不,屬下派幾個兄弟過去看看?”
襄陽王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罷了,不過聽了奇怪,隨口一問,不用折騰了。”
他放下窗簾坐回去,麵上猶有不豫之色。一隻青玉酒杯送到麵前,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漾動,映著火光,晶瑩剔透。
“王爺在煩心什麼?”問話的是個絕色女子,冶豔嫵媚,眼波流轉,衣襟半敞著,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來。
襄陽王將酒杯接過去,卻並沒有碰唇,神思惘惘,蹙著眉回憶:“這歌聽著熟悉,哪裏聽過?鏡心,你記不記得?”
“王爺不記得了?”女子吃吃笑著,回身轉向自己那一側的車壁,掀開窗簾向外窺探了一眼,刹那之間,仿佛車外的寒風侵進了眼眸中,所有的暖色都被凍結成冰。
“你記得?”她頸側的線條舒展美好,襄陽王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
“記得。”她輕輕地說,再轉回來時,眼角眉梢又全是輕佻風流的笑意,聲音柔軟滑膩,聽得人骨頭一酥:“兩年前聽過。”
撫在她頸側的手一頓,收了回去。襄陽王吸了口冷氣,抬起頭:“兩年前?”
“兩年前,齊王在大散關兵敗,十萬驍騎,三萬虎賁一戰盡沒。十三萬人,隻有幾千人逃了出來。那時我家就在大散關不遠的地方,敗兵如寇,竟夜聚嘯,這首歌,他們常常唱起。”一邊說著瞄了襄陽王一眼,隻見他此時已經全然忘記了狎玩,麵色沉沉,望著車頂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鏡心嘴角牽動,竟自顧自唱了起來: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住口!”襄陽王突然發怒,捂住她的嘴,將她遠遠推擠在車壁上,不許她再發出任何聲音:“你給我閉嘴!”
鏡心輕輕驚呼,聲音旋即被他堵在了口中。襄陽王欺身過來,在她身上重重揉搓,嗤得一聲撕開她的衣衫,將她壓在了身下。
鏡心無言地承受著這個男人在她身上的作為,一言不發,全身上下,從裏到外,都透出凜冽的寒意來。
襄陽王豪華的車駕在大雪中穿過襄陽城門,停在了城中最豪華的府邸門口。
這裏是襄陽王府,承先帝敕命所建,規製為五進六院,與嫡皇子同例。王府的大門外就是一條熙熙攘攘的大街,街道寬闊,可容四馬並行。街邊店鋪林立,若非因為大雪天氣,這裏照往常會是車水馬龍,遊人如織。
王府所在街口,有一家叫雲滿的羊湯館子。雒陽地近塞北,往來邊民多以羊肉為食,雲滿羊湯則是其中上品。羊肉湯中下了茴香,茱萸,生薑,胡椒等料,樣樣都是極盡辛辣,香飄十裏,隔著老遠都能聞見。
襄陽王卻十分討厭這股味道,太過衝鼻霸道,仿佛從他門前過一下,都會惹出一身騷氣。這館子開在自家街口兩三年了,他幾次讓人去把館子封了人攆走,居然每次都沒有下文,這才留了意派人去調查,店主二話不說,亮出了宗正司的身份,襄陽王立時凜然,再也不敢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