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番外:大堤曲八 定計(1 / 2)

紀昭儀有孕的消息傳出來是在兩個月後。

其時已過春分,萬物複蘇,百花爭豔,益陽命人在庭院中鋪上席子,因怕天氣還涼,便又在席子上加了一層錦被,著人將新釀的青梅酒溫了,與春筍,幹果,鴨脯,醉蝦之類的小吃一起擺上,自己拉著鏡心,學魏晉名士的風度,便在席子上耳鬢廝磨,喝酒唱曲。院子裏幾株杏花盛開,益陽興致起來,跑過去搖了一地花瓣,用袍角兜了,跑回來命鏡心躺在席子上,將那花瓣灑得她一頭一身。鏡心媚眼如絲,躺在席子上仰望著他,落英繽紛中,他神情火燙,自己便也禁不住耳暈臉熱,索性扯開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讓落花點綴其間,妖嬈風騷,勾人魂魄。

康先生匆匆進來,看見這樣的情形愣了一下,便有些猶豫,進退兩難。倒是鏡心先看見了他,笑著湊到益陽跟前耳語了幾句,自己掩著衣襟起身笑道:“康先生來了便別走,爺請你過去喝酒。”

她知道此時自己不應在場,又見春寒仍有些料峭,怕益陽大病初愈,這樣的寒意禁受不起,便帶著幾個下人進屋裏去找出益陽的夾衫來。帶到再回頭,康先生已經離去,隻剩下益陽一個人在那裏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鏡心過去把衣服給他披上,問道:“康先生呢?也不多喝幾杯就走?”

益陽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將她一下子拽進懷裏。落花如雨,暖風熏人,兩人幕天席地地糾纏了起來。鏡心隻覺一陣眩暈,待到稍微尋空喘息時,抬頭望去,隻見他的目光無限寂寥傷痛,仿佛這天地繁華都與他沒有關係一般。

十天後就有旨意頒了下來,不出所料是將璿璣晉封為良妃。宮中製度,皇後之下有良淑德賢四妃,人稱四夫人。良妃為四夫人之首,距離皇後隻有一步之遙。於是人人都知道若她生下的是男孩兒,封為皇後是遲早的事兒。以皇後嫡子的身份將新皇子立為儲君,則益陽再無繼承大統的可能。

果然第二天命益陽搬回齊王府的旨意就送到了明夷堂,命他仍舊恢複齊王的封號,即日搬回齊王府,一切湯沐邑俸祿如舊。鏡心接到消息連忙趕到益陽屋裏。他正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揮毫潑墨地畫畫。看見鏡心,就招呼她過來:“來來來,看我這雪滿梁園圖畫的如何。”一邊說著,仰頭將杯中酒傾盡,一伸手遞到鏡心麵前:“滿上!”吐息之間酒氣濃濃撲鼻而來。

鏡心知道他心情不好,軟語勸慰:“王爺心裏不痛快,喝些就算了。這傷剛好了沒兩天,要是再犯了可就不好了。”

她一邊說著,就想把酒杯拿過來,不料益陽雖然醉了,手腳卻還利落,一縮手反倒讓她奪了個空,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拽到桌前來:“來來來,這畫如何?”

鏡心看清楚那幅所謂的話,不禁失笑,整張上好的生宣上,從頭至尾不過一團墨黑,哪裏有什麼畫。“王爺這畫,卻是別致的出奇。”她不忍心打擊他,搜腸刮肚地找些好聽的話說。

“別致!”益陽重重重複她的話,哈哈大笑,將筆往硯台上一扔,也不管墨汁濺得四下裏都是,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齊王妃畫得雪滿梁園圖,她雅擅丹青,比我畫得好太多,但再好的畫,又怎麼敵得過這一鬥墨潑過去,任你什麼國手大家的手筆,一概全都不見天日,不見天日!”

鏡心再也抑製不住,跑過去抱住他,一連串地說:“爺能活著就很好,那皇位有什麼好的,規矩又大麻煩又多,哪裏有你如今一個一等王爵來的富貴逍遙。爺不去湊這個熱鬧,自在逍遙地過日子,鏡心陪著你,好不好?”

益陽漸漸停下來,抬頭望著屋頂,良久苦笑,慢慢撫上鏡心的頭發:“不是皇位,你不懂,我痛惜的不是皇位。”

鏡心心中一冷,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的腰。兩人肌膚相觸喘息相聞,她甚至聽得到他的心跳聲,然而他卻那麼遙遠,鏡心絕望地想,大概是永遠也不可能接近他了。

齊王回齊王府,自然就意味著為未來皇子讓路。紀家上下心領神會,從定陶來的信上,紀煌特特指示紀恕夫妻倆不比急於回鄉,要在京中待到一切再無變數再說。

轉眼又到臘月,璿璣在臘月初八臨盆分娩,產下一名男嬰。經過幾個月的醞釀,朝中各方人馬早就在紀氏的慫恿下備好了各種表章奏疏,一旦得到確切消息,立即雪片似的向皇帝案頭飛來。內容無非都是國不可一日無儲君,立儲大計國之根本,紀氏良妃出身名門,誕育皇子,請立為皇後之類的促請。

皇帝越看越覺煩躁,終於忍無可忍將眼前的奏折一股腦地掃飛。

正抱著孩子在一邊哺乳的璿璣驚訝地抬起頭來。她自然知道這些奏折的內容,想了想實在不好由自己來插口,隻得假裝沒有看見,重又低下頭去逗弄懷中的兒子。然而就是這麼一顧之間,皇帝已經意識到了璿璣母子還在身邊。他撐著桌案站起身朝璿璣走去。寬大的衣袖上還纏著一冊被摔得散開的奏章,被他不耐煩地拂到地上。離著還有一兩步的距離,就遠遠地站住,隻探頭往璿璣懷裏看了看。皇家慣來有抱孫不抱子的講究,再聯係到皇帝與益陽父子見如仇似敵的緊張,這麼遠遠地探望一眼,璿璣也覺得是額外的恩寵,連忙將孩子向外挪了挪好讓皇帝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