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煙波閣,瀾衣臨死前吐了個“貴”字,想必是栽贓嫁禍的伎倆,就如同這次的刺殺,那些戲子雖說是皇貴妃引進宮的,然而在混亂之中,那個刺客想要趁勢殺死的,卻也是她——
皇甫長安親眼見證了刺客的出手,劍法狠辣歹毒,絕對不僅僅隻是泄憤,而是刻意為之!
所以,憑著這一點,皇貴妃可以暫時排除嫌疑,至少不會是此次事件的主謀。
再加上映兒和朱常青剛才所控訴的上官皇後,以及她順藤摸瓜在三公主的寢殿裏逮住的刺客頭兒上官無夜,可見……最先耐不住寂寞,蠢蠢欲動想要篡奪皇位的,就是以上官家族為首的奸臣逆賊。
按照皇帝老爹所說的,但凡手中握有大權的,多少都存了那麼一點兒自立為王的心思,隻不過有些人看重大局,而有些人則是利欲熏心,他現在就是等著那些老狐狸排排隊,看有多少人最終會選擇站在皇族這一邊,有多少人會揭竿而起逆流而上。
眼下看來,這上官侯爺苦心經營了幾十年,大概手裏頭已經掌握了不少勢力,想要先下手為強,奪得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主動權。
老狐狸的城府皇甫長安不敢看輕,可是……
侯爺大人,是不是您的啟蒙先生死得比較早,沒有教過你“賤射出頭鳥”,或者是“心急吃不了熱黃瓜”這兩句話嗎?
既然您這麼急著送死,那本宮就不客氣了,借著您老的身子骨用用,殺殺雞儆儆猴,叫那些心存幻想的家夥們睜大狗眼瞧瞧——
跟她皇甫長安作對,必須死得很有節奏感!
出宮跑了一趟,被宮疏影打了個岔,消磨了不少時間,皇甫長安再趕去地牢,便見馳北風一臉遺憾的迎了上來:“太子殿下,恕微臣看管不力……”
皇甫長安挑眉,笑得叫人毛骨悚然。
“不要告訴本宮,他們全死了。”
“還沒……還沒……”馳北風被她笑得發毛,趕緊辯解,“才死了一個。”
皇甫長安走到他麵前,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三分。
“……才?”
太子年紀不大,個子比他矮了整整一個頭,馳北風卻莫名覺得鴨梨山大,一甩衣擺單膝跪下:“微臣辦事不力,請太子殿下責罰!”
皇甫長安這才收斂笑容,輕飄飄地揮了揮手:“自己去領三十軍棍。”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是一震,紫衣衛乃是皇城禁軍之中最高階的將士,而馳北風更是紫衣衛的老大,平素就連陛下都對其厚愛有加,輕易不會責罵,然而這個狂妄無知的太子竟然一張口就要罰馳上將三十軍棍,架子未免也擺得太大了些!
馳北風亦是麵露不快,但到底一咬牙應了下來:“謝太子責罰,微臣這就去受了那三十軍棍!”
最後“三十軍棍”四個字節咬得特別的低沉,在場之人幾乎都聽出了他的不服氣,想想也是,馳北風十六歲進紫衣衛,十八歲任少將,二十歲升上將至今,一路平步青雲春風得意,哪怕在皇宮橫著走都沒人敢攔著他說他的不是,如今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太子教訓,換做誰都會覺得顏麵掃地臉上無光,心生不快。
可偏偏那太子殿下瞎了狗眼似的,自我感覺不要太好,聞言甚而還笑著點了點頭,讚了句。
“孺子可教。”
差點沒把馳北風氣炸!
一直等皇甫長安走到了地牢深處,馳北風才怒容滿麵地站了起來,一腳踹翻邊上的桌子,恨恨地罵了句粗口拂袖而去,旁邊的屬下極少見他這般氣憤,也不敢開口勸說,隻能僵著神情匆匆跟了上去。
馳北風那一腳踹的老響了,也不擔心皇甫長安會聽見,而皇甫長安確實也聽見了。
小昭子跟在她身邊,聽到“砰”的那聲響動,不禁小心翼翼的側眸偷瞄了皇甫長安一眼,輕聲吐槽了一句:“殿下……這馳上將也沒犯什麼大錯,殿下不明事理就罰了他三十軍棍,這責罰會不會太重了些?”
皇甫長安輕哼了一聲:“你說本宮不明事理?”
“啊……奴才該死!奴才不是那個意思……殿下恕罪……”
小昭子趕緊跪倒在了邊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媽蛋別人的死活關他屁事,要他多什麼嘴?!可是……還是有些擔心殿下這麼做會被別人詬病啊!殿下明明已經改頭換麵重新做人了,可是先前留在眾人心裏的印象太差、太根深蒂固,幾乎沒人願意相信殿下其實早就鳳凰涅槃、化繭成蝶了!
所以他就想不明白了,太子殿下您的自信心,以及那過於良好的自我感覺,到底是從哪兒冒粗來的啊啊啊?!
“看管犯人是他的職責,如今犯人死了一個,便是他的失責。犯了錯自然要受到懲罰,本宮還覺得賞他三十軍棍算輕的了。”
皇甫長安一派理所當然,覺得自己做得很對!很英明!
看得身旁的下屬暗暗搖頭,直歎爛泥巴就是爛泥巴,就算瘦成了一道閃電帥瞎了人的狗眼,扶不上牆就是扶不上牆!
他媽的丫還覺得很得意的樣子,得意你個蛋啊!……看不下去了!摔!
走到關著三個刺客的密室裏,其中一個在受審前已然想方設法自己把自己給弄死了,還剩下兩個被拴著手腳吊在架子上的,嘴裏塞著著粗布,閉著眼睛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是因為太蠢了自殺不了,還是覺得沒活夠不太想死,總之就是在其他人都自殺成功的情況下他倆沒死成。
皇甫長安估摸著,應該是這兩貨不想死的概率比較大,連上官無夜都親自出馬,可見派來的刺客並非全是死士,除了他之外,肯定還有在上官侯爺的帳下收重用的人才在。
稍微在兩人身上掃了一眼,抹了脂粉的臉已經被人用抹布擦幹了,露出白淨的麵龐,卻都是些陌生的麵孔。
從那染著血汙的破爛衣裳上看,巧得很,皇甫長安認出了其中一個就是昨夜的刺殺中被她的吞劍魔術嚇了一跳,爾後被她踹飛了十多米遠的可憐蛋。
認粗後,皇甫長安不禁搖搖頭,替他哀歎了一聲。
這家夥太倒黴了,竟然活著落到了她的手裏……當初連組織裏最冷血的幽影,都對她的審訊手段不忍直視,在觀摩了一回她的表演之後就對她敬而遠之,連走路都繞著走……
不過,幸運的是,皇甫長安這次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審訊。
朝獄卒遞了一個眼色,“嘩啦”一盆冷水直接潑在了那兩人頭上,將兩個昏昏欲睡的家夥給潑醒了過來。
沈季雲緩緩睜開眼睛,隻見一名衣著華貴的少年卷起了袖子走上前來,不是別人,正是夜郎王朝的太子殿下。回想起昨夜那場惡鬥,震撼猶在,尤其她最後吞了長劍的那一抹詭譎哂笑,就有一種震蕩人心的之氣……跟平素吊兒郎當的紈絝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接過獄卒遞上的蛇鞭,放進泡滿了辣椒的水桶裏浸了一遍,皇甫長安抖抖手,瞥了沈季雲一眼,卻揚手將鞭子甩在了另一人身上。
“啪”
隻一道鞭痕,就把皮肉都翻卷了出來,那人悶哼一聲,咬著牙,額頭的青筋立時爆了出來。小昭子心頭一跳,單是看著就覺得好疼!
“……六、七、八……”
小昭子默默地在一旁數著,很有些觸目驚心。不出十鞭,那人褐色的布衣就已殘破不堪,沾滿了血跡,小昭子光看著都有種膝蓋發軟,想要跪地求饒的衝動,太特麼疼了!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小昭子慢慢扭開了頭,撇開了視線,垂著腦袋看腳尖……殿下別玩兒了,快放過他吧,人家做刺客也不容易啊!您就這麼把人玩死了以後誰還敢來刺殺您啊!
“……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小昭子埋著腦袋,早就不敢看了,因為他的餘光瞄到邊上的獄卒捏著拳頭整個人都在輕微的顫抖著……而見識過了“黃瓜爆炒菊花”自己,表示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將誓死追隨太子殿下!打死都不會背叛她!嚶嚶嚶,殿下您一定要對窩溫油一點!
皇甫長安下手一點都不輕,每一鞭子都能翻出一層皮肉,那樣的痛楚絕非常人可以輕易忍受,倘若是換個人來執鞭,用這樣大的力道,恐怕不出三十鞭就把人給鞭死了。
可是太子殿下玩兒似的甩了將近一百下,那個刺客卻還很清醒,一點要斷氣的跡象都沒有。
途中,刺客好幾次痛暈了過去,又被潑了一身的辣椒水,痛醒了過來,如此死去活來好幾次,把一牢房的人都給吼清醒了,把一牢房的獄卒都嚇得快要噓噓了,齊齊投來“殿下您就行行好給他個痛快吧,好歹也是爹媽生的用不著這麼殘忍吧”的目光,皇甫長安才隨手丟了鞭子,留下一句話轉身走人。
“你們把人看好了,可別把本宮的玩物弄死了,本宮先去吃頓飯,待會兒再回來繼續玩。”
眾獄卒風中淩亂了……
太子殿下您能不能不要用這麼雲淡風輕的口吻,好像說“今天的黃瓜不夠脆”一樣,話說那家夥都被打成那樣了還能活多久啊,他死了也是您打死了,不能怪罪到咱們頭上好嗎?
最重要的是!審訊這種事情能像玩遊戲一樣,點個暫停,就真的時光停滯了嗎?!
醒醒吧殿下,不要再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能自拔了!
沈季雲臉色發白地看著皇甫長安瀟灑轉身,後悔得腸子都快打結了,早知道這樣當初他就該死得幹脆一點……要不,就招了吧招了吧招了吧?!
等皇甫長安離開了一陣,眾獄卒才齊齊打了個寒顫,回過神兒來,卻是不敢抬眸去看那個被鞭得麵目全非的家夥,雖然真的很想上前去一刀捅死他給他一個痛快……咦,等等!丫身上的傷痕怎麼結痂結得這麼快?!才多久啊這血就不流了,自愈能力這麼逆天……他媽還沒被鞭爽嗎?!
就這樣,春去秋來,反反複複……
太子殿下就像那無良的貓一樣,玩弄著捉到手裏的刺客,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硬是沒讓刺客痛痛快快地去地獄報道,把一朵憔悴不堪惹人憐的菊花進獻給閻王老大。
直到第二天晚上,太子殿下才“哎呀”了一聲,把眾人四處遊走不知今夕何夕的魂魄給召了回來。
皇甫長安萬分遺憾地把手頭的鞭子扔到了小昭子手裏,對著大家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哎,不小心把他給弄死了……是本宮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