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河流去遠方(1 / 3)

如果你是彩虹城的孩子,如果你喜歡聽奇妙的故事,那就沿著蘭花草的芬芳,一直走,轉過第十一個街角,走到童話叔叔家的小閣樓吧。

孩子們常常這麼說。而我,就是這個被叫做童話叔叔的人,喜歡坐在高高的閣樓裏看天,喜歡把紙和筆揣在口袋裏,隨時寫寫畫畫,最喜歡的,就是給這群小家夥們說故事。他們總是用純淨的眼睛望著我,小臉紅撲撲的。我很少說悲傷的故事,因為,我喜歡看他們的眼睛笑成彎彎的月亮。往往這個時候,碎銀般的陽光正從閣樓的大天窗裏灑下來,無數的蘭花草正在屋頂上、窗台上散發著淡淡的芬芳。

現在,我就坐在高高的閣樓上。我的身後是滿滿當當的書櫥,每本書裏都住著長長短短的童話故事。它們就像無數亮眼睛的鳥兒,靜靜棲息在蔥鬱的大樹上,等著我去喚醒。可是今天,當我背靠著書櫥,心底忽然浮起莫名的憂傷。我想起,愛吃糖的細細說:“我吃了那麼多的甜點心,都沒有變成像愛麗絲一樣的小人兒,也沒有兔子帶著我玩。”愛紮麻花辮的秋千說:“看見青蛙,我隻會遠遠地逃開,才不會相信它們會變成王子呢。”

我打開書櫥,陽光像潮水一樣湧入。我知道,每一個童話,都是一個晶瑩的世界,那裏,一定正飛舞著無數活潑的童話精靈。它們透明的翅翼,閃耀著十二種顏色的光芒——如果,可以乘著童話的翅膀,到達水晶花園的深處;如果,可以像邁過一個門檻一樣,邁進故事裏的山高水長……我心底的念頭,像無法阻擋的春暖花開,一瞬間盛放。

我隨手抽出一本書,翻開來。奇怪的是,陽光忽然變得無比耀眼,照得書頁像一片白茫茫的雪野,那些熟悉的字字句句,如同被雪覆蓋的田地,刹那間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依然是無邊無際炫目的白色。童話們像鳥兒一樣飛走了。

正當我恍惚的時候,不知是哪裏來的風,吹起我手中潔白的書頁,於是,我聽見了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我手中的書,分明是一隻潔白的鴿子,羽毛溫暖的鴿子。它呼啦啦地從我的頭頂掠過,白色的光影,照亮了我仰望的眼睛。我聽見,更多呼啦啦的聲音,在陽光裏飛舞。所有的書,像被一句魔咒點燃了生命,變成雪一樣的鴿子,騰起翅膀迎麵飛過。

它們飛過的地方,似乎轟然打開了一扇通向廣闊天地的門。

更令人驚訝的是,我的身體忽然也像羽毛一樣輕盈。我不由自主地飄飛,一直穿越明晃晃的顏色和聲音。等到一切安靜下來,就像所有的雪花落到了大地上——我的眼前,是一條綿長而寬闊的河流,它閃閃發光,蜿蜒向前,直到隱沒在遙遠的地平線。

我不知道這是在哪裏,可我願意相信,這,就是一條童話的河流。我看見自己水中的倒影,竟然是一個小小的孩子!現在,我就站在一隻彎彎的小船上,這是一隻沒有槳的船。

我的奇妙之旅真的就要開始了嗎?就要像翠綠原野上的多蘿茜,像仙境裏的愛麗絲,像所有童話裏幸運的孩子一樣,讓數不清的奇跡充滿我的視野了嗎?我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撲嗵撲嗵,如同荷葉上蹦蹦跳跳的雨點,欣喜而熱烈。

小船緩緩向前漂流,我好奇地張望著,靜悄悄的大河上,沒有人,也沒有風。我微微有些失望,兩隻手漫不經心地在水麵畫著圈兒。

這時,水麵上悠悠地飄起一個又大又亮的水泡泡。我伸出手,它就落在我的掌心,沒有瞬間迸裂成四散的水珠,而是像一顆蒲公英的種子輕盈盈地站著。我分明看見,透明的泡泡裏,流動著一些淡淡的影像。哦,不是河流的倒影,也不是我凝視的眼睛,是幾株淡綠色的蘆葦,像在風裏遙望遠方……

“卟、卟、卟”,一些像竹子拔節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河麵上又飄起了晶亮的泡泡。我接過一個像蘋果那麼大的泡泡,向裏麵望去——啊,是花朵開滿了無邊無際的山崖,似乎每一朵都在恬靜微笑呢。那個橘子大的泡泡裏呢?是絲絨一樣的夜空,是無數閃爍的星星。還有,那個葡萄大的泡泡裏呢?是兩條遊來遊去的小魚兒,就像從細細爸爸水墨畫裏遊出來似的……大大小小的泡泡們,簇擁著小船,在水麵低低地飛。我看見,每一個泡泡裏,都是很美很美的畫麵。還有我看不懂的,是滿眼的藍色,純淨的藍色,那裏麵似乎正藏著一個深深的海洋——我的手輕輕一揚,泡泡們就飛舞在陽光裏了。

我眯著眼睛看著它們越飛越高。

“你把我的詩句都弄丟啦,弄丟啦,弄丟啦。”這時,我聽見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嚷嚷。忽然,撲嗵一聲,一條黑色的小魚兒從水麵騰躍而起,又“噗嗵”一聲落下去,它上躥下跳,念叨著:“詩句弄丟啦,弄丟啦。”

我像個小傻瓜似的一動不動,小魚兒在我的小船邊,眼睛瞪得圓圓的,氣呼呼地搖著尾巴:“就是你,把我的詩句弄丟了,嗚嗚嗚——”它哭得稀裏嘩啦。

“詩句?什麼詩句啊?”我一臉茫然。

“天上,天上飛的泡泡是我寫的詩啊。”小魚邊哭邊說。

我仰起頭來,泡泡們在很遙遠的地方,閃著碎銀一樣的光芒。

“啊,我隻看見裏麵有蘆葦有花,還有星星——”我蹲下來小聲說。

“唉——”小魚長長地歎了口氣,“有蘆葦的泡泡是說‘我和水邊的蘆葦一起想念你’。”

“哦,那有花朵的泡泡呢?”我和小魚眼睛對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