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所有花朵開放的時候’。”小魚抽抽搭搭地說。
“那星星呢?”
“是‘在每一顆星星點亮的時候’。”
“遊來遊去的小魚兒呢?”
“是‘還記得我們陽光和水草的旅程嗎’。”
“那個藍色的泡泡呢?”
“藍色的泡泡?那是‘還記得我們藍色的夢想嗎’。”小魚笑了起來，“你真是個笨笨，嗬嗬。”
“嘿嘿，”我撓了撓後腦勺，“原來是住在泡泡裏的詩句啊，多奇妙。”
“可是，泡泡飛走了，墨墨看不見我給它寫的詩了。”小魚又沮喪地搖著尾巴。
“墨墨?好奇怪的名字。”
“一點也不奇怪，它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小魚又氣鼓鼓的了。
我啪地捂住了自己很不乖的嘴巴。
“是的，它叫墨墨，我叫黑黑。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做每一件事：一起在水裏遊玩，一起聽荷葉上的青蛙講呱呱的故事，一起采摘月光照亮水下的世界……我們還一起在水麵上寫詩，我們從山間的小溪寫到原野上的河流。夏天的夜晚，我們看見，螢火蟲們都在一遍又一遍讀我們的詩呢，它們的燈籠一亮一亮，我們的詩句也閃閃發光。我們說好了，要一直寫到大海裏去，聽說，那裏的水和天空一樣藍。我們說，要寫出黑黑和墨墨的詩歌海洋……”小魚黑黑眯起眼睛，很憧憬的樣子。
“那後來呢?”
“後來，”黑黑一臉的哀傷，“有一天，是陽光很明亮的日子，我和墨墨遊到了一條陌生的河流。那可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呀，雲朵和蘆葦都倒映在水麵，風來的時候，它們就在波光裏跳起舞來。我和墨墨，就在光影中間，水草中間，在閃閃亮的水中間，不停地追來逐去——好像那條光燦燦的河流，就是我和墨墨的。我們依然記得，把寫好的詩句串在翠綠翠綠的草尖上……再後來，我們看見河岸上熱鬧的人家，看見一些歡笑著的孩子。可奇怪的是，有些人坐在河岸上，手裏拿著長長的竹竿，不笑也不說話。他們呆呆的樣子真好玩……”黑黑說著說著，忽然停了下來，似乎在安靜地回憶。
我屏住呼吸，一聲也不響。水麵上的漣漪一圈又一圈，溫柔地散去。
“再後來，我小心地把詩句串在草葉上，看它輕輕搖曳在風裏，在不停地說：‘我喜歡陽光下的河流，喜歡有墨墨的河流。’我想要給墨墨看，可一回頭，墨墨呢?起初，我以為這個調皮的家夥在和我捉迷藏呢，可是——我沿著河流，穿行在閃爍的波光裏，一遍又一遍喊著墨墨的名字，一直遊到河流的盡頭，一直到星星都亮了，也沒有找到墨墨。”小魚黑黑的眼睛裏落下兩顆晶瑩的眼淚。
我也想哭，可我是個男孩兒，隻好裝作深深呼吸的樣子。
“我每天都在尋找墨墨，每天都給墨墨寫詩，我要寫遍每一條河流。也許，墨墨隻是迷路了，總有一天它會看見草尖上黑黑寫的詩。也許，墨墨已經遊到大海了，它也在盼望著黑黑呢。我總在想，也許墨墨隨時都會從我身後冒出來，還咕嚕咕嚕唱著歌，哦不，它也許會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黑黑像在幸福地喃喃自語了。
我發現自己真是個笨拙的孩子，我把黑黑的詩弄丟了。這時候，一個新鮮的念頭在我心裏閃現。
“黑黑，我幫你把詩句放飛到天上去，好不好?”
“啊?”黑黑愣住了。
“黑黑，說不定啊，墨墨變成了一隻鳥兒?也許是一隻蝴蝶?一隻蜻蜓?抑成雲朵?反正啊，它一定和我們在一起，和黑黑在一起。”我被自己的念頭打動了，我看見，黑黑的眼睛裏也閃著明亮的神采。
“墨墨一定能看見會飛的詩！”如果不是在船上，我一定蹦得好高。
黑黑笑了。它快樂地在水麵上寫著魚兒的詩歌。許許多多晶亮的泡泡飄起來，讓我想起那些在春天萌芽的葉子。我沒有好奇地閱讀它們，我知道，那一定是黑黑心裏最美的想念。
詩歌泡泡們，越過樹梢，越過層層的陽光，像一群長著翅膀的小小天使，向著蔚藍的地方飛去。也許，它們真的知道墨墨在哪裏……
我和黑黑，仰望著詩歌泡泡們漸漸遠去，直到它們變成一些朦朧的光點。這時，我們才發現，河岸正飛快地後退，水流嘩嘩地向前，像急急趕赴一個久遠的約定。漸漸地，小船周圍激起雪一樣的水花，濕潤的風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
我想象自己是飄揚在海上的白帆，在風浪裏燦爛地歡笑。我吹起了多聲部的口哨，幻想有雲雀在一唱一和。可這時，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我和小船像忽然從樹上墜落的果子，被水流席卷而下。
我不害怕，依然感激這奇妙的旅程。這大瀑布一樣的水流會把我帶到哪裏呢?會不會穿越地球，到達另一麵的天空呢?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像是有一個巨大的彈弓猛地把我彈開，我就直直地飛在空中，然後依然落在了彎彎的小船上！我不知道小魚黑黑在哪裏，我隻看見這裏，水流是綠的，河岸是綠的，天空是綠的，連呼吸的也是綠色的清涼空氣。
河流有時寬，有時窄。我的小船，有時漂向開闊的水麵，有時漂向清淺的細水。在水流緩慢的彎道上，我牽過一根細長的水草，把小船係在了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