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巧地躍上了高高的河岸,踮起腳尖張望著。呀,我的四周正閃亮著無數寬闊的、纖細的、筆直的、彎曲的河流,它們交織成一麵無邊無際綠瑩瑩的水網,和蜿蜒其中的河岸一起,向遙遠的天邊蔓延。可風來的時候,我分明感覺到腳下的世界輕輕晃悠著,就像一張輕盈的書頁。
我漫無目的地在岸上奔跑,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了雲層之上。我快樂地蹦跳著,河岸把我輕盈地向上彈躍,我順勢在空中翻了個很帥氣的筋鬥,再穩穩地落下來,可雙腳剛觸地,河岸又開玩笑似的把我直直地拋向空中。我不停地騰躍,不停地翻筋鬥,還在空中放肆地大聲怪叫。我看見,那些明亮的河流紛紛揚起了為我喝彩的水花,一瞬間,像繁花盛放的碧綠原野。
這時,“砰”的一聲,當我快樂騰躍的時候,卻猛然撞到了一座山上——像雞蛋殼一樣光滑的山,我像滑滑梯那樣蹭蹭蹭滑到了山腳下。“是誰在撓我癢癢啊?”山頂上忽然響起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我抬頭一看,隻見山上長著四棵很奇怪的樹,又高又直地探向天空,樹上還有兩隻眼睛正滴溜溜地轉。我一時間有些懵了。
“嘿,小家夥,我是蝸牛。”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說,“咱們都在一片葉子上,香樟樹最頂端的葉子上。你一定是順著葉脈漂流過來的吧?”蝸牛?樹葉?真的,如果把一枚樹葉正對著陽光,你會看見,那些細細的葉脈就像無數的河流,密布成晶瑩的水網。哈,那在葉脈裏漂流的我,一定比拇指姑娘的小拇指還要小吧。
我“嗯嗯”點著頭:“蝸牛,是大風把你刮上來的嗎?”
“小家夥,我可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那些奇怪的樹搖搖晃晃,是蝸牛得意地揚起了它的觸角。
“爬上來的?樹那麼高,你爬了多久呢?你爬那麼高做什麼呢?”我仰望著蝸牛。
“我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我爬過樹旁的泥土,爬上樹幹,爬過一片片碧綠的葉子。我隻記得這香樟樹開花了,結出青青的果子了,果子又落了。我隻知道,我每爬一步,都更接近藍天。”蝸牛說著說著,眯起了眼睛,“以後,我還要爬更高的梧桐樹、銀杏樹,反正,要爬上世界上最高的葉子。”
“蝸牛你真是個了不起的旅行家!你一定看見過很多奇妙的風景吧?”我沿著蝸牛殼上的小路,爬到了它的背上,很安心地趴著,想聽個好故事。
“小家夥,我們蝸牛的眼睛是看不見東西的。我隻知道黑夜來啦,傍晚來啦,清晨來啦,知道雨珠一點一滴地落下來,知道太陽正暖暖地曬在我的身上。可螞蟻告訴我,這是個彩色的世界,我最喜歡它說的蔚藍的天空,還有雲朵。”蝸牛很平靜地絮叨著。
我卻愣愣地看著蝸牛,像看著一個美麗的奇跡。
“蝸牛,以後我每天給你說故事好嗎?就說你最喜歡的天空和雲朵。”我爬到它的耳朵旁,輕聲說。
“哈,你真是個可愛的小家夥。”蝸牛又開心地揚起了它的觸角。
從此,我就趴在蝸牛背上,給它說天空此時的顏色,是蒙著霧氣的玻璃窗上微微漾起的藍,是海水在晴天裏明淨的藍,是綢緞一樣閃著光澤的藍,還有,像小貓背脊上茸毛樣的淺灰色,像一張舊照片泛黃了的白色……我也不知道蝸牛能不能聽明白,可我看見,它側著腦袋很用心地在聽呢。我還在它背上爬來爬去,用這樣笨拙又緩慢的口頭繪畫,告訴它此刻頭頂上雲朵的形狀。可是,往往當我“畫”到一半的時候,雲朵就變成另外的模樣了。蝸牛總是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嗬嗬嗬地笑話我。當然,我還會給它說天空裏跑過的大風,倏忽而來的蒲公英,越飛越高的風箏——我和蝸牛猜,那拽著風箏線的,是一個穿裙子的小女孩呢,還是一個淘氣的小男孩……
在那麼大的天空下,在一枚碧綠的香樟樹葉上,我和蝸牛像兩個最默契的家夥,留心傾聽著世界上的每一點動靜,把快樂輕輕掰成兩瓣、三瓣、四瓣……無數瓣。直到有一天,天空飛過一千隻鳥兒,陽光從它們翅翼間漏下。我真切地看見,蝸牛堅硬的殼上長出了閃光的翅膀。我匍匐在蝸牛背上,聽見一種穿越空氣的飛翔的聲音,像春天的風一樣流暢,又像雨後的新葉一樣舒展。我們直上雲天,迎向一片澄澈的蔚藍。
在藍色的天空裏飛翔,時間變得緩慢而安詳,就像老祖母手中的針線活兒。而雲朵們卻分明在飛快地擦身而過。我們遇見透明的海,遇見斑斕的霞光,直到進入天與地的接縫。在忽然來臨的黑暗裏,我看見無數的星星像閃亮的遊魚,川流不息。我驚訝地發現,蝸牛已不知去向,我的腳下依然是彎彎的小船。
我願意相信,此刻,蝸牛正在世界上最高的樹葉上,它閃光的翅膀隨時可以飛向藍天。
星光告訴我,我漂流到了一個叫做銀河的地方。近處的星星像璀璨的花朵,遠處的像七月的流螢。我向每一顆星星揮手致意,它們讓我想起了人間溫暖的燈盞。在這浩渺無邊的星空裏,有沒有一顆小王子居住的星球,他還在憂傷的時候看日落嗎?而我的小船,又將漂向哪裏?我還會遇見誰?我的童話之旅還有多長?
我隻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回來,帶著一口袋滿滿當當的故事,回到盛開著蘭花草的小閣樓,和你們——彩虹城的孩子們,一一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