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挺奇怪的,張倩死的當天也沒有一點反常的。還是一樣整理衣服、看書、寫筆記,下午出去了一趟,回來以後就一直在床上躺著。晚上等我送男朋友出去回來時,她還是靜靜地在床上躺著。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時就發現張倩在床上坐著,等我上完廁所回來打開窗簾時才發現她已經死了,她是坐著上吊死的。
趙穎停下不講,似乎在等著聽我驚訝的聲音。
我隻是轉了個身把身子放平說,怎麼可能呢,人怎麼可能坐著上吊呢?
看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趙穎有些失望,但還是講下去了。
她在屋頂棚上那個放蚊帳的鐵環上穿好繩子,然後兩隻腳互相盤起來,坐在床沿上,繩子的長度也正好是使她身體前傾又不會從床上掉下來。警察說她在上吊前吃了不少安眠藥,她一定是等到感覺自己要昏迷時套上繩索,就這樣一點痛苦也沒有的死去了。
趙穎又停了一會,見我不說話就問我。
怎麼樣,嚇傻了吧。
我看著頭上的那個鐵環問她,張倩死時穿的是什麼衣服。
咦?你怎麼問這個?她那天是穿的一條白色紗裙,坐在床上,蚊帳罩在她的頭上,我開始都沒有看到上吊的繩子,她的頭那麼低著,頭發把整個臉都擋住了,二隻手很自然地彎曲放在腿上。沒想到那個婊子,死了還那麼聖潔。
趙穎可能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就又停下不說話,然後悄悄站起來看看我,她以為我已經睡著了就不再說話了。
師弟,真的有那麼多種方法上吊嗎?
嗯,對上吊方法解釋最全麵的是我們中國第一版法醫書,中國人似乎對上吊這種死法很迷信。特別是農村,書上寫甚至有許多人認為隻要坐著或者躺著上吊死去,就可以保住元神。也就是所謂的元神出竅,得道成仙。
可是怎麼可能坐著上吊呢?
其實隻是角度問題,我把左手握拳放在頭上,你看,這就是繩子綁著我的脖子,然後我是這樣坐著。這時身體向前傾,在重力作用下,繩子就會產生拉力。隻要不破壞這個平衡,也就是保持坐的姿勢就行了。
喂,杜明,你天天研究這些,晚上不做惡夢嗎?
從那天起,師姐就嚴禁我再說這些了。其實師姐對於生死也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活著沒有什麼意思,但我也沒有死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我會自殺的。
這是師姐對我說過的,我對師姐說,其實我之所以研究死亡,隻是因為我怕死。看這些無非是讓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有更真實的認識,但結果卻總是不近人意。
我也曾經追問過師姐,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師姐失去生活的信念。
但是師姐卻一直沒有告訴我。
躺在師姐的床上,我用一隻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因為它又開始流淚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在身邊的牆上摸索,牆上坑坑窪窪,隨著我手指的觸動,又落下好多牆灰。我的手行進到腰的位置停了下來,這裏一道一道的有很多劃痕,是指甲劃過的痕跡。很新,斷茬還是雪白的。那一定是師姐的指甲痕,我能想象出師姐就像我現在這樣躺在床上,手指在牆上使勁劃過,臉上卻是漠然的表情。
朦朧間,我看見了師姐,那個第一次爬上天台的師姐,那個第一次走進我生命的師姐。她穿著那條白色紗裙,粉色係帶涼鞋,師姐的腳趾很白,透過晶瑩的皮膚可以隱約看見一條條青色血管。她的全身耀放著光芒,像個女神。與第一次見麵一樣,師姐坐在我的身邊,抱著雙腿,頭枕著膝蓋歪著頭看我。師姐的裙子下擺輕輕搖曳,我卻已經聽不見她對我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