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隨筆 第28章關於冬天的記憶
2008年的特大冰災中，我的外公走了。因為他的離去，我對那年冬天寒冷的印象特別深刻。而將近一個月的停電斷水，更是使我夜夜墜入濕漉漉的冰窟窿的夢境。現在回想起來，關於夢境的記憶和寒冷的印象一樣特別清晰。而那種冷，便成了一種徹頭徹骨的冷！
早在七月份的時候，媽媽就曾憂心忡忡地對我說，今年的冬天將會比冰災那年的冬天更寒冷。當時我很不以為然地反問她，就算再冷又怎麼樣啊？我們一樣可以走進春暖花開的日子。
是的，對於一個在冰天雪地裏行駛了七八個小時，親眼看到冰災中各種狼藉不堪的情景並且經曆了車子差一點就翻進水溝的驚險的我來說，有什麼比劫後餘生之前後所產生的巨大心理落差更為刺激並難以控製的？當我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安然無恙時，長久的沉默中，我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我對生命的熱愛和能夠繼續好好地活著的欣喜。
我一直以為，經曆過那一場自建國以來便史無前例的冰災後，我的骨子裏每一個關節就都長滿了坦然和平靜。於生命的任何變故，我完全可以非常平和地麵對了。就像翻天巨浪過後無波無瀾的海麵，隻有快樂的海鷗在靜靜地掠過。
這一陣的雨，總是下得特別纏綿，尤其是夜間的時候，躺在床上聽著窗外一直不肯停下來的雨滴聲，清脆地敲打在玻璃上，我總會驀地想起那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詩和林黛玉發出的“冷雨敲窗被未溫”的感歎。兩種不同情狀下的意境帶給人的竟然是同一種向往：每條生命的存在都會渴望相依相伴的溫暖，這種溫暖，足以戰勝人世間所有的寒冷。
然而，今年的冬天卻並未如傳聞般寒冷得令人恐怖，反倒有一種姍姍來遲的感覺。記得我去雲南的期間，每日查詢家鄉的氣候，氣溫均在十幾度以上。一場綿長的雨，卻也終於使冬天的感覺一層一層地濃重起來了。尤其行走在冷雨中，有北風不合時宜地襲到脖子裏，那樣的一種相輔相成，也確實讓人體會到什麼叫風雨交加，什麼叫寒冬臘月了。
三十多年前，我出生在炎熱的夏天。媽媽說，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像所有初生嬰兒那樣粉嫩可愛。第一個冬季的來臨，卻讓我從此徘徊在得失之間。我從來就沒有怨恨過那個冬天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但是，有些新的東西卻也與生俱來了。我承認，因為缺失，我骨子裏多了這輩子永遠也無法消除的憂鬱，就像每一個讀我文字的人，都可以在字裏行間看出我那流淌的憂鬱。我不是在故意渲染，隻是，與生俱來的東西我沒有辦法改變，在不斷的適應過程中，它早已與我的思想融為一體了。
媽媽還說，我的命天生就注定如此，我是帶著苦難來到這個世界的，因為，無論哪一個算命先生都曾如此界定我的命運。那些算命先生當然也曾預言，大難不死的人，是必有後福的。這句話即便他們沒有補充，我也可以從古人的著書立說裏讀到。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自此，我便明白了一個原理：有得有失的人生才算得上完整的人生！
隻是，有些記憶想要忘記，有些記憶想要銘記。一路前行的時光裏，卻記住的往往是要忘記的，忘記了的原本是要刻骨銘心的。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人靜靜地穿行在記憶的叢林，撩開密密匝匝的枝葉，總能看到很多年以前的藤蔓依然結滿了新鮮的幼芽，融融擠擠地占據了所有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