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深處28(2 / 2)

“媽媽,那個紅球球又來了,它在我頭頂晃蕩呢,我害怕!我好害怕!”無數個夜裏我從深深的恐怖裏驚醒,一次次地看著一個紅彤彤的火球在我頭頂盤旋。媽媽緊緊地抱住我弱小的身體,她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我的枕頭旁,我的枕頭底下壓著兩把菜刀。媽媽告訴我不要怕,她會一直守著我,直到我重新進入睡眠狀態。這是發生在我童年的事情,那種噩夢一直不肯罷休地糾纏著我。

“媽媽,三妹的褲子又被爐火點燃了。”這是一家子圍著火爐烤火的時候姐姐的驚呼,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我,然後是大家手忙腳亂地為我打滅褲子上的火苗。這樣的情景在每年的冬天都會不定期地發生,當然,這裏所說的冬天指的是幼年時的冬天。那些年代的冬天,全家人便都過得有點小心翼翼,尤其是惹火上身的我。到底是我命中與火有著難分難舍的緣,還是與火結下了不解之仇?年少的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夢裏夢外我都會被一種叫作“火”的物質如此執著地追求著?

“平兒,過來,把這碗湯喝了。”媽媽又在呼喚我。“這是什麼湯呀?黑乎乎的,我不想喝。”看著那碗顏色像藥水的湯,我很不情願地拒絕。“媽媽放了很多糖在裏麵,甜甜的,你喝了就不怕冷了,是當歸湯呀!裏麵的當歸也要全部吃幹淨,你知道嗎?”媽媽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誘。這同樣是發生在幼年的事情,每年的冬天,媽媽總會熬製這種當歸湯給我喝。她說,我的體內缺火,需要多吃當歸來抵禦冬天的寒冷。於是,那碗比藥還苦的當歸湯,在媽媽的嚴密監視下進了我的口中。也許,是因為小時候經常被媽媽逼著喝當歸湯,長大的我竟然成了四姐妹中最不怕冷的一個。而那些時候全家人因為我一個人多出的種種事端竟然積蓄成記憶裏最沉重的一頁,怎麼翻也翻不過去。

前幾天,送父母回老家。重重疊疊的修長竹林掩映下的舊房子依然保持著兒時的模樣,靜靜地倚在山的一畔。幾十年的矗立,它依然用最初的姿勢等待著我的歸來,歲月的變遷竟然未曾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倒是房子周圍長滿了萋萋的雜草,昭示著主人長久不曾回來的事實,而幼時與爸爸一起壘就的花壇裏麵竟然還有許多仙人掌在生生不息地繁衍。那種旺盛的生命力,就像磁鐵般深深地打動了我。我的困惑已久的腦海在那一刻突然就清朗開來:原來,生命,在許多時候原本就是一種自生自滅。

忽然地就想起了一個朋友曾經對我說過的:“以後,即便要寫,也隻寫陽光的文字。一個內心充滿陽光的人,才能活得像陽光那樣明媚。”很久都未曾跟他聯係了,而他說過的這句話卻時常回蕩在我耳邊,尤其是我自覺抵擋不了憂傷的時候。一個人要放下多年的心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我,已經在學會開始了。

那麼,當雪花漫天飛舞的時候,是否,有人已經守在春的一隅,為我,盛開一季的爛漫?而再冷的冬天,也終究隻是長長的一年裏十二個月中短短的三個月。無論接下來的日子有多寒冷,我相信,也總會有冰雪融化的時候。

2010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