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鄱陽湖之戰(1 / 2)

“那一年,我救了個伶人,他因不從陪都官,被剝光了扔在雪地裏。師兄沒說什麼,同我一起照看他,他傷愈後,一聲不吭地走了。又過了一年,他竟乘了轎子回來,問我們可有想要的,那時才知他得了皇上寵幸,我便說想某個差事。沒成想,翌日便有人接我們去宮裏習武、讀書,入了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陸青頓了頓,似在唏噓往昔,這仿若南柯一夢的一步登天,或在他心裏埋下了隨時會被驚醒的不安與惶恐,“我本以為,會與師兄一同吃著俸祿,就這麼提心吊膽,卻也風風光光地過一輩子,卻未料到,江大人要將青梅許配給師兄……師兄成家,我該高興才是,卻不知為何,日日醉得不省人事……”

江彬靜靜聽著,又憶起那一日,兩人縮在同頂轎子裏時,聞到的滿身酒氣與一股奇香。

“我醉了,便壯著膽子悄悄跟著他,跟了幾日,才發現他瞞了我許多……什麼舉目無親,什麼孤苦伶仃……到頭來,我不過是個幌子……”說到此處,陸青哧了聲,似笑非笑。

江彬聽得一陣心驚,想起百官“請願”那日,嚴嵩袖子裏探出的半支桃木簪,隻覺得前因後果都穿成了一根細絲,與蛛絲馬跡擰成一股,隻不知兩端誰在拉扯。

“師兄為那人魘住了,我卻並不想眼見著他當替死鬼……”

這一段,語焉不詳,江彬卻已從中知曉了許多。

陸青是在提點他,或因了愧疚,或因了同病相憐。

“當初我救你,也是無心之舉……你能記著,已是報了這恩情的。”

陸青聽江彬如此說,一時心中感慨,卻又無法說破真相,百轉千回的,終隻道了句:“命裏各有造化,江大人定能化險為夷,得償所願的。”

“承你吉言。”江彬說著,又合上了眼。

寅時,朱宸濠便打發人來伺候二人洗漱。江彬與陸青胡亂吃了些,便上了朱宸濠所在的炮船。

那炮船,長二十丈,樹了三桅,艙有五層,望之如城樓一般,上頭已站了兩百精銳。

天尚未亮,戴鳳翅頭盔,著獸麵鎧甲的朱宸濠立於船頭,寧字旗揚在身側,卻被月光鍍了層淒涼,宛如飛舞的白綾。

巨艦微微搖晃著,有人報說,王綸、吳十三等已列陣完畢,隻待下令出發。

朱宸濠微微頷首,又站了會兒,忽而道:“江大人,可知天象?”

正說著,便見一顆隕星拖著尾巴悄無聲息地擦著月暈墜落。艙上兵士見了,一陣騷動,卻無人敢大聲議論這大凶之兆。

江彬想著朱宸濠方才那話,怕是不止見了這一顆。抬頭望去,又見了那熒惑熒熒如火、焰焰有光,竟是要蓋過皓月光華。

“今日,熒惑隨太白而行,而我又要逆熒惑所行用兵,可見是不成事的。”這話,便是說給江彬聽的。

江彬忙壓低聲音道:“若無性命之虞,必能逢凶化吉。”

這話,便是一語雙關的了,恰點到朱宸濠心心念念那處。

“逢凶化吉,我何曾想著逢凶化吉?若真已陰陽兩隔,我隨著去了便是,何須受這幾日折磨?”

江彬聽了朱宸濠這話,搜腸刮肚,竟無半句可寬慰的。

也隻有情到深處,方能說出這一番癡語。

“留著九江、南康屯兵,不過為孟宇留條後路。兵敗如山倒,豈有壓不垮的?真落在他手中,我這條命,又豈是他一人說了算得?”

江彬一怔,隻覺得五髒六腑被狠狠攪了一番。

心裏又怎會不知?無了虎豹,尚有豺狼,樹倒猢猻散,這一役,已是傾盡所有。

“你我不曾交心,可總覺得似曾相識……或許前世曾有過一段相知,才在此生,得個並肩的光景。”朱宸濠這般說著,便唇角揚了。

江彬看得恍惚,隻覺得跟前人飄飄乎如遺世**,非俗塵可留。

別開眼,悄悄彈了花粉在他袖上,想著即便出了岔子,也好尋他蹤跡。

佛曉,便見了湖麵上忽現幾百艘戰船,展開數十裏,望之如山。

彼端,也已列陣,赤龍舟在前偵查,鷹船與沙船配合列兩翼,海滄船、蒼山船則與王守仁、伍文定等將領乘坐的福船列於陣中,正德皇帝與王瓊、喬宇所乘的五艘三桅炮船位於陣末,前疏後密。

待入了射程,朱宸濠先命海滄船合著福船,以碗口銃、嚕密銃輪番轟炸朝廷的先遣水軍,待近了,又命兵士擲火球火磚,借此轉移火力,掩護迅速包抄福船的鷹船。那情形,便如同螞蟻搬食,團團圍住了,齧咬啃食,以射程著稱的福船上的火器,便都成了擺設,隻得慌亂突圍,好幾艘被轟斷了船桅、船舵,隻得橫屍湖中。

王守仁與伍文定見先遣的福船大都著了道,忙下令周遭的海滄船與蒼山船迅速回援,蒼山船堵住寧王鷹船去路,海滄船以弗朗機炮狂轟濫炸。那些個佛郎機炮是正德皇帝經手改造的,子彈裏頭又藏了好些個兵刃、箭簇,一炸開,便死傷無數,更別說一顆開花彈裏頭至少有著五百發子彈,不一會兒便轟得那鷹船四分五裂,跳水者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