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同府天成衛(1 / 2)

江彬不知吳傑在耳邊說的什麼,聽著都是江梓卿的聲音,愈覺著煩躁。江梓卿消失得幹淨,可如今孤家寡人的他又算是個什麼?江梓卿怎會不知他如今的苦痛?這肝腸寸斷、百爪撓心,在他眼中,或都是無關痛癢的,這才一意孤行地教他承受這許多。多年來的朝夕相處,不過換個比陰陽兩隔更教人百念皆灰的冰消瓦解,倒不如先前的杳無音訊,還留著份念想,還守著個巢穴,如今,整顆心都被掏空了似的,輕飄飄的一個殼,倒與那人皮相映成趣。可既是如此,又何必留那一句話,送那一籃粽子?是早料到鄱陽湖那一幕,才想教他仍被舊情絆著,不信眼見為實,好使那一計金蟬脫殼?

這般思前想後的,魂兒沒了般怔了半晌,直到聽著有人喚他,一扭頭,卻見是李時春的媳婦柳氏。柳氏提著個食盒,走近行了個萬福禮道:“還道我認錯了,竟真是江大人!”

江彬未料到在此處遇上李氏,呆了片刻,忙回了個禮,心中卻百轉千回地想,莫不是隻有見過江梓卿的才不記得他了?嗬!當真是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抹去一段過往,易如反掌。

這般想著,便又出了會兒神,直到聽了邊上吳傑道是他叔父。柳氏並未見過江梓卿,聽吳傑這麼說也便信了,非要二人隨她上門坐坐。江彬並無這興致,可吳傑一來擔心他此刻多想,二來知是李世春家說不準可探聽些事,便順水推舟地應了,拉著江彬同去。

此時,李時春的小舅子也在,李氏知江彬性子,隻說江彬是李時春的故交,小舅子是個茶商,頗懂人情世故的,也沒多問,徑自買了些酒菜來招待。柳氏畢竟是婦道人家,不便一屋裏多說什麼,和婆婆進進出出地忙碌了一陣。一頓飯畢,說了會兒閑話,江彬總念著那些個煩心事,心不在焉的,吳傑見他如此,想著也問不出別的什麼,便起身告辭。

柳氏與他大哥送二人至門外,已是哺時。江彬正作別,卻瞥見轉角茶莊邊上邊拴馬邊探頭探腦地張望。江彬不動聲色地與兄妹二人道別,隨後幾步走過去,將一身短打的陸青拉到樹下無人處壓低聲音道:“你怎來了?”

陸青眼下兩彎青黑,衣上一股汗味,走起路來也有些跛,想是急著趕路被馬顛的。陸青見了江彬便急急要說什麼,一抬眼卻見了後頭跟來的“江梓卿”,頓時臉色一變。

這不正是湯禾畫上那素袍男子?他怎會在此,又與江彬在一處?

陸青納悶,吳傑也正打量他,他知陸青是江彬下屬,卻不知他此刻來是何來意,便籠著袖站在不遠處瞧著,隨江彬如何把話說圓。

江彬看陸青盯著吳傑,知他狐疑,忙道:“他是我叔父……此事說來話長,你若信不過我便罷!”

江彬畢竟於陸青有恩,聽江彬這麼說,也不好再猶豫,遞了個卷軸附耳道:“皇上回去隻說寧王病重,不願發喪,皇太後抓了些蝦兵蟹將來拷問,說是妖孽作祟,險些害了皇上性命,定是有人想謀朝篡位,便合著群臣逼皇上立寧王之子朱孟宇為太子,說什麼不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皇上不從,被圍困宮中,如今兵部尚書王瓊與京軍四衛指揮使李時春雖有皇上授意可為內應,但早聽得皇上命令在南京候著的王總兵與喬尚書手上隻有上回剩下的那些個人馬,師出無名,輜重無處補給,故遣我來與江大人商議。”

這話仿若當頭一棒,江彬尚且未從江梓卿一事中回過味來,卻又被卷進這一場傾軋,當真是禍不單行!想起那一夜與正德皇帝在太液池裏偷聽的那些話,皇太後該是早便有這心思的。此番正德皇帝放了餌釣著她條大的,隻那一尾咬著一尾的,怕是魚竿折了也未必拉得上岸來。這一群有貳心的,倒是能把吳傑入魔扯到謀朝篡位上去,又拿正德皇帝尚無子嗣一世大作文章,一環扣一環,牽強附會,卻也能勉強樹個清君側的旗號。

說來,既搬出了朱孟宇,莫非朱孟宇已在他們手上?可先前吳瓶兒分明是將朱孟宇藏得好好的,怎會被他們找了來?若真立朱孟宇為太子,便等同於扶植個傀儡皇帝,此後,再無人能與其背後的文官勢力相抗。

如今,千鈞一發,可怕就怕在無兵可調。京軍畢竟是精銳,有七十二衛,又有五軍、三千、神機三大營鎮守,即便有李時春領著的那班由宣府調來的邊軍倒戈相助,若他們這些個前來解圍的無足夠兵力相抗,不但救不了正德皇帝,還一同落得個謀反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