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迪博國王一直都很忙碌。他最關注的當屬出逃項目了,但他知道距離世界毀滅還有很多千日——實際上,這世界在他進天堂前都不會消亡。換句話說,他事無巨細都要-操一分心。正常情況下,迪博每天都要處理有關經濟方麵的許多事務,比如愛茲圖勒爾省的海岸遭到了暴風襲擊,船隻難以靠岸,因此必須促進同該省的雙邊貿易,等等。
他還要致力於解決楚圖勒爾省同瑪爾圖勒爾省的居民之間的爭端。瑪爾圖勒爾省的居民們宣稱哈哈特·戈拉達——劃分省區地界的古代《聖卷》——被曲解了,他們省的界-限應該劃到洪特瑪爾山脈北麓而不是南麓。迪博的學者們認為瑪爾圖勒爾人是正確的,但必須由他出麵跟楚圖勒爾省德高望重而又固執己見的省長倫—洪拉博商談,讓他讚-同這一決定。
司法事務也要求迪博投入不少時間。國王不僅位於訴訟程序的最高層,也必須對立法機構的所有法律條文表決。例如:最近有提案建議,任何在城市中捕殺動物的公民必須-將吃剩的動物屍體拉出市區,批準是否這一提案,他仍在考慮之中。
除了這些壓力外,迪博還常常騰出很多時間進食。多數昆特格利歐恐龍每隔四天飽餐一頓,而迪博卻喜歡每隔一天就在下午時分將鼻口伸進熱烘烘的獵物腰腿裏。很多人都-喜歡在國王進食的時候請求覲見,因為大家普遍認為,在國王的肚子沒有咕咕叫的時候提出的要求容易得到更大限度地滿足。還有一部分朋友和謀臣常常同國王共同進餐,-而國王則長期養成了習慣,每隔三天下午就同阿夫塞共進一次晚餐。
年輕時的迪博曾喜歡說髒話,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職位的要求,這個毛病已經糾正過來了。但當阿夫塞走進皇宮餐廳背後的私人房間時,迪博說的話卻讓人以為從前的他-又回來了。"咦,阿夫塞,"國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寬敞的房間裏回蕩,"你看上去像一堆‘角麵‘的大糞。"
阿夫塞和藹地回答道:"噢,我的朋友,瞎眼難得的好處之一就是,不必每時每刻都琢磨自己看上去像什麼。"
但事實上,迪博並不想繼續這種幽默的交談。"我是說真的,"他說著,從靠著餐桌的板床上直起身來,"你的尾巴半死不活地拖在後麵,皮膚黯淡無光。你確定傷口沒有-感染嗎?"
"不,這不是感染,"阿夫塞說,"我想是因為我一直都沒睡好的緣故。"
"你怎麼了?"
"我老是做夢,"他說,"做噩夢。"
"關於什麼的噩夢啊?"
阿夫塞斜靠在尾巴上,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
"你左手邊兩步遠的地方有一張板床。"迪博說。
阿夫塞走到傾斜的大理石板床邊坐下來。"謝謝。"他說著,似乎連動一動坐舒服點兒的力氣都沒有。
"你到底夢見什麼了?"迪博又問。
阿夫塞的問答像是拉長的唏噓聲。"我也不太肯定。實際上就是些毫無規則的影子。比如老是在努力聽別人說話,卻又偏偏聽不清,說話的人總是追不上,簡直讓人抓狂-"
"是挺讓人鬱悶的。"
"就是啊。而且每天晚上我都做不同的夢。我躺在地板上想睡覺,但夢境偏偏要把我弄醒。夢裏總有些地方讓人忍無可忍,然後我就被驚醒了,醒來以後心怦怦直跳,氣喘-籲籲。就這麼反複折騰一整晚。"
"也許你睡覺前應該多吃點兒東西。"迪博說,"我的睡眠就一直都很好。"
"我試過了。我試過在睡覺前胡吃海塞,希望能讓自己反應遲鈍些,但最後還是照樣噩夢連連。"
迪博拍了拍肚子。雖然他的肚子相對於以前駭人聽聞的龐大體積已經縮小了很多,但在抗擊霸王龍之前又長回來不少。"我想可能是因為你胡吃海塞的概念跟我不太一樣,-但我同意你說的話。你還是隻在奇數晚睡覺嗎?"除了特別年輕和特別年邁的人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隔一晚睡一次,但阿夫塞長期以來養成了在大多數人清醒的夜裏睡覺-的習慣。
阿夫塞搖搖頭說:"我已經試過改變自己的睡眠時間了:我試過在偶數晚睡覺,試過每天晚上都睡覺,試過每隔兩天睡一次。但還是沒用。"
迪博喃喃地說:"你問過達爾—蒙達爾克大夫嗎?"
"問過了,我一直都是每隔十天去他那裏複診一次。相對於睡覺這樣的俗務而言,他更擅長於醫治碎裂的骨頭。他隻是說等我累到極限了,身體自然就會強迫我入睡的。"
"我覺得這倒是沒錯。"迪博說,"但用你教我的話來說,這隻治標不治本,對吧?"
阿夫塞勉力輕輕磕了磕牙,說:"就是啊,問題的根源是那些噩夢。"
迪博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試過交談治療嗎?"
"什麼?"
"阿夫塞,你得讓你的學徒——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佩蒂特。"
"就是她。讓她讀各種各樣的東西給你聽。有人告訴我說,交談治療目前很流行。有個學者叫——哦,我好像永遠都記不住她的名字。默克萊博,默克蕾博,差不多吧。總-之,她發明了一種科學體係,在這種體係下,人們隻需要談論他們遇到的困難,然後,嘩!困難不攻自破。"
阿夫塞滿腹狐疑。"嗯哼。"
"是真的。她把自己稱作一名,一名——什麼來著?一名心理什麼師,意思很明顯,就是醫治人的意識。曾有一個家夥不遠萬裏從詹姆圖勒爾省橫穿‘陸地‘去找她,這家-夥的精神長期抑鬱,總是說他覺得自己的尾巴好像是沉甸甸地拖在頭上,而不是長在臀部似的。原來,他小時候曾經從禮拜堂中偷過珠寶。他自己已經完全忘記這件事了,-但同默克什麼的交談不僅喚醒了他的記憶,還讓他記起了埋藏珠寶的地點。他將珠寶挖出來歸還給了禮拜堂,參加了罪人遊行,此後的精神就比過去幾千日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