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沒偷過珠寶。"
"當然了。但這個叫默克什麼的人說我們的言行往往都有隱藏的原因。她也許能幫你找出噩夢的根源。"
"我不知道……"
"哦,這就是了!你不知道!你就試試吧,阿夫塞。你可不能老像一堆‘鏟嘴‘的大糞一樣四處走動。"
"我還以為我像‘角麵‘大糞呢。"
"那得視光線強弱而定。總之,我需要以前的阿夫塞。我一個人沒法管理這個瘋子政府,你是知道的。"
"嗯——"
迪博抬起一隻手說:"別再反對了。我會派人給默克什麼的捎個信兒,讓她今天下午找你去。你下午在石柱區嗎?"
"不,我今天下午要去大夫那裏。讓她明天來吧。"
"很好。"
"但還有一件事,"阿夫塞說,"告訴她,如果她來的時候我在睡覺,讓她別吵醒我。我需要休息。"
迪博磕了磕牙。"沒問題。好了,屠夫呢?"國王的聲音大叫道,"屠夫!肉!肉呢!我和我的朋友都餓壞了!"
飛船裏,火焰正舔著天花板。外星飛船的內部曾一度被照得雪亮,而娜娃托也趁機看見了——真的是看見了——飛船的形貌。
在火光的強烈照射下,飛船藍色的牆壁變成了綠色,牆麵在經過了這麼多世紀以後依然光潔如新,沒有半點瑕疵。四周冷冰冰的柱子上雕刻著幾何花紋。
娜娃托猛地受驚,被嚇得氣喘籲籲,爪子在烈焰中閃閃發光。
鎮靜,她想,鎮靜。
她無法撲滅火焰——水壺裏的水對於油燈燃起的火焰無能為力。但火勢並沒有蔓延開來。她曾對藍色材料做過試驗,無論她如何加熱都無法使其燃燒起來。好了,等油燃盡-了,火就會自己熄滅的。
船艙裏被燒得很熱。
娜娃托將一隻手放到鼻口處,將鼻孔掩住。雷獸油是一種清潔燃料,但這樣短時間內的大量燃燒卻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味。
她不能在這裏停留。昆特格利歐恐龍近年來對空氣有了更多的了解,娜娃托知道,燃燒的火焰會消耗掉她呼吸所需的氧氣,在這裏停留太久有可能會昏厥。而盡管飛船的材-料不會燃燒,昆特格利歐恐龍的肉卻多半易燃。她離開了狂飛亂舞的火焰,退進飛船無邊的空曠和黑暗中。
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火焰燃燒的嗶剝聲和腳爪接觸地麵的腳步聲外,她聽不見任何響動,轉過身看見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影子和映在遠處牆上躍動的側影。牆旁邊是一條沒-有門的拱廊,娜娃托走了過去。灼熱漸漸被拋在身後,飛船內部正常的涼爽感讓她覺得清新無比。她的影子隨她而動,像一幅活動的掛毯在牆上飛舞。
向左轉還是向右轉呢?
嗯,當然是向右了。
不——向左。
左邊,沒錯,走左邊。左邊。
她轉身朝前走了兩步,影子也隨著漸濃的黑暗慢慢消失了。
娜娃托將左手放到牆上,爪子仍舊伸在外麵。她試圖將爪子收起來,但爪子似乎不聽使喚,隻好隨它們去了。她順著拱廊往前走,帶凹槽的爪子輕輕劃過牆麵。"劈啪"作-響的火焰漸漸消失了。
拱廊開始拐彎。
這兒有拐彎嗎?
沒錯。當然有了,她想。在這裏向右拐,前麵不遠處再向左拐。鎮靜點!
她已走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火焰的光早已無處可尋。她將爪子從牆麵伸到眼前,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她閉上內外兩層眼皮,根本沒有分別。四周隻剩下攝人魂魄的-黑暗。
娜娃托緩緩前行,生怕在光滑而略微傾斜的地麵上滑倒。
飛船發出一聲呻吟。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又是一聲呻吟,像是從四麵八方傳過來似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獵手紋飾,然後碰了碰左肩,這是一種向上帝表示敬意的古老方式。
又是一聲呻吟,聲音低沉持久,聲調哀婉。
飛船……是活的?這麼多年以後都還是活的?
不可能,它早在幾百萬千日前就已經被掩埋在這裏了。娜娃托將雙手合攏,這才發現手一直在戰抖。
呻吟,大聲的呻吟——好像,好像是消化時發出的聲音,好像她自己被活活吞了下去……
但她旋即用尾巴"啪啪"地摔打著地麵。
理智點,她想,理智點。
她以前曾聽見過這種聲音,但沒這麼清晰。飛船船體的大部分都被掩埋在山崖中,日複一日,岩壁的石頭受熱膨脹,擠壓著堅硬的飛船船殼,自然就發出了這種聲音。她從-來沒有在這種壓力產生的時候如此靠近過船殼,但呻吟聲肯定就是這樣產生的。肯定是的。
她咬緊牙關搖了搖頭。要是阿夫塞能看見我的話……
阿夫塞,他一直都那麼理智,思維那麼清晰。哦,要是讓他看見娜娃托竟然如此愚笨,他一定會磕牙磕到所有鬆動的牙齒都脫落為止。
但她突然想到,如果阿夫塞現在能看見我?阿夫塞已經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娜娃托繼續前行,爪子仍然探在外麵,盡管她確信——確信——隻要她一聲令下,爪子就會縮回爪骨鞘中去,從她眼前消失。
從她眼前消失。
她又一次想到了阿夫塞。人失明以後的感覺是不是就同她現在一樣?阿夫塞也像她現在一樣害怕,一樣不確定自己的腳步,一樣不知道一步以外有什麼東西嗎?人怎麼能適-應這樣的生活?他真的適應這樣的生活了嗎?就算是現在,就算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有可能適應這樣的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