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使拉烏爾-德-利美吉十分不快的新聞在到處傳著。報商們卻因此心花怒放。
“警署反擊了!……揭露‘爪子’的人將得到一筆財富!”
他買了一份《新聞報》。標題很短,但是絕對能引起轟動:十萬法郎的一筆款子,將獎給任何一個能提供殺害薩拉紮夫人的凶手的線索的人。十萬法郎呀!報販子們並沒有撒謊、這確實是一筆財富。
這一創舉來得那麼不是時候。“爪子”頭領豈不更加疑神疑鬼,而且會想,既然此位陌生人使用詭計要進入這個團夥,那麼他會不會是一個強勁的陰險奸詐之人呢。拉烏爾肯定已經提出了保證。可是十萬呀!……
第二天,按照約定的時間,拉烏爾腦袋裏在鬱悶不樂地思索著,他來到了紅衣主教餐館,凶狠的人和塞巴斯蒂安已經在那裏等他了。
“您遲到了五分鍾。”凶狠的人不懷好意地說,“頭頭要求絕對地準時。”
“好吧,我們馬上走。”
“等一分鍾。”
這個人從他的口袋裏拿出汽車駕駛員戴的大眼鏡,鏡片是完全不透光的。
“見鬼!”拉烏爾抗議著,“這像蒙眼布條。是不是還要給我戴上手銬呢?”
“不是的。”塞巴斯蒂安說,“但您最好還是不要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
“我想應該有口令、秘密通道、活動極牆之類的東西。我很欣賞神秘。”
“別老開玩笑。”凶狠的人打斷道,“行還是不行吧?”
“當然是行啦。但是至少要等我坐進你們的汽車之後再把這個漂亮的小道具架到我的鼻子上吧。”
他被兩個人夾在中間走出咖啡館,然後被推進了一輛梅塞德斯車內,這肯定是匪徒們用來綁架檢察長妻子的那輛車。塞巴斯蒂安坐到方向盤的後麵。凶狠的人坐在拉烏爾的旁邊,而且隨時保證著眼鏡充分地發揮作用。
“你們盡管放心,我不會弄虛作假的。”拉烏爾說,“我還可以打個小吃呢。”
他舒服地坐進柔軟的坐墊裏,閉上了眼睛。但是他的注意力始終高度集中在聽車輪聲,體味搖晃的程度,和上身的輕微擺動上,因為這表明了是在轉彎。他還聽到了有軌電車的鈴聲、木履踢踏聲和汽車喇叭聲。透過街道的嘈雜聲、裝配門窗玻璃的滾動聲和小商販的吆喝聲,他馬上就辨出了方位。肯定是在穿過一個商業區。到了大馬路了,現在……馬路的鋪石路麵接口不好,從減震器的反映情況就可以知道。然後是一連串的拐彎。……馬達突然一下子轟鳴起來。汽車應該是在爬一條陡坡……蒙馬爾特?梅尼爾蒙唐?聖日內維耶夫?……拉烏爾無法知道。再也無法辨認了。也許他們是故意在兜大圈子……為了嘲弄這個凶狠的人,拉烏爾還真的睡著了。
他隻得搖醒他。
“真糟糕!我做了一個十分愜意的夢。你們都是些粗野的人。”
但是他已經恢複了所有的本能,而且他的記憶也準備好記錄下每一個細節。
人行道……走廊……一股閉塞的氣味……然後是樓梯……
“注意!”塞巴斯蒂安提醒道,“我們在向下走……低頭。”
樓梯通向一個寬大的地窖,因為腳步聲發出的是短暫的回音。
兩級台階。又一條走廊,之後就是使皮膚有奇異的感受的空曠。
“請坐。”
一張椅子被拖了過來,抵到了他的腿肚子上。他重重地坐下去,一大串想法在他的腦海裏翻騰。他在這兒……警署要找的那個人……就是褻瀆了岩柱的那個人……可惜的殺人犯……我的敵人……我冒著大風險……終於還是被我找到了。我可以向他保證……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憎恨的東西……表演吧,你這個無賴!
他一隻手摘下了眼鏡,馬上又強迫自己掩飾起驚訝。他正呆在一個起拱的地窖中央,它是由一字擺開在長條鐵桌子上的六盞煤油燈照亮的。裏麵共有九個人,他迅速地數了一下。三個人在左邊,三個人在右邊,三個人在迎麵。所有的人都偽裝起來了。他們全都戴著大長胡子。借助於化妝的技巧,他們的麵部輪廓都改變了。假發使他們變得更難辨認。羅平不費多大氣力就可以改換麵孔的技藝太純熟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友好地打著招呼。這個神奇人物們的集會好像比那些偽裝的人的集會更具危險性和威脅性。
但是他馬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麵對著他的,在馬蹄鐵形的桌子中央的那個人身上。頭頭,這是不容置疑的。他坐在扶手椅中,而其他的人都是坐在椅子上的,他好像刻意地喬裝改扮了一番。一件燕尾服十分寬大,他的寬大的栗色胡子遮在了翻領上,使他的身影顯得很臃腫。深色鏡片的夾鼻眼鏡遮住了他的雙眼。朱砂和軟黑鉛筆的劃線改變了他的麵頰,黑手套把他的手包裹起來了。他既像個小醜,又像個時裝模特兒。
“歡迎光臨。”他聲音濃重地說,這絕對不是他的本嗓,“我不得不對您采取謹慎態度,我為此而不安。但是謹慎並不等於蔑視。在我們的這種生活中,謹慎是第一信條,不對嗎?……我請您仔細想一想,您在這兒絕不是一個囚犯,而是一位客人。我再說遠一點:是一位我們急於要認識的客人。我們知道您在救塞巴斯蒂安時所表現出來的是怎樣的思想意識。因此,我請您諒解這個小夥子的笨拙,他並不缺少才華,而是需要培養。我們等著看吧。我們還知道了,您那天晚上幹得十分漂亮。馬爾科給我們做了一個令人十分滿意的報告。十分滿意的!”
如此說來,這個倒黴鬼就叫馬爾科啦。羅平鞠了一躬。
“您過獎了。”
“不,不。所以,我要向您那收藏家的嗅覺致意,因為我斷定您在搞收藏。我以為,像您一樣,現在有一代年輕的畫家,他們都有著輝煌的未來。麻煩的是,在從他們的作品中汲取重大的利潤之前,我們得等很久。
羅平欣賞著與他交談的人的平穩和友善的語調。他急於要進入遊戲之中。
“我知道在紐約,”他說,“一些愛好者準備花大價錢購買凡-高-莫蒂格裏亞尼的作品……甚至還有於特裏約的。”
“很有趣。”頭領說道,“就個人而言,我更喜歡印象派畫家的作品……”
羅平用眼角打量著那些配相的人,他們一個個伸長脖子,顯出莫名其妙的樣子,好像在盡力弄懂這次談話的內容。
“還有一個我十分仰慕的新人。”他接著說道,“一個叫畢加索的……”
“哈!確實如此。他有特點,有創意。不過,我認為他仍在摸索之中。”
“很快,”羅平以一種不情願的欣喜在想,“就會有人給我們端來茶和點心了。真是笑死人呀!”
“我喜歡那些有眼力和有判斷力的人。”頭領說,“既然我有幸接待您的來訪,那麼我願問一下您對報紙上談及的十萬法郎的想法。”
羅平把雙腿交叉起來,坐在椅子上搖晃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像是一位輕鬆地在朋友家作客並隨時準備回報主人美意的人。
“對我來說,親愛的先生,這筆獎金表明了三件事:首先,警署是軟弱無能的……”
“好的。”頭領讚同道。
“其次,是樊尚-薩拉紮先生提出這個建議的……”
頭領點了點頭。
“越說越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