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在狼口之中(2 / 3)

“超我的車的那輛車,是你們的吧?”

“是的。”

“那麼在懸崖上的馬路上與我相遇的車,也是你們的啦?”

“是的。”

“那麼,你們可以看到我並沒有拖泥帶水。在那兒,我漂亮的夫人!當場就是兩個空心跟鬥。一陣陣鼓聲咚咚,是為藝術家準備的。好啦!已經開始啦!……不,塞巴斯蒂安。其實,我並不想開玩笑。事實上我並不滿意。你知道為了不畏縮,我時時刻刻都在重複著:這個女人叛變了。這個女人叛變了。”

“是的。”塞巴斯蒂安說,“我也是這麼想的。處罰叛徒。這是義不容辭的。但盡管如此,也仍需要堅強的意誌。《小馬賽人》第二天就報道了馬德萊娜-費雷爾的失蹤。她的帽子被打撈了上來。那麼還有她在旅館的衣箱。在搜尋她的屍體的同時人們做了各種各樣的猜測,……啊!行動策劃得很周密。就憑這一點,頭領也是不可擊敗的!……上路吧,……媽的,咱們可別忘了黑眼鏡……一般的小心,很快它就沒有用啦。”

拉烏爾先生付了帳,跟在塞巴斯蒂安後麵出來。他坐在他旁邊,戴上眼鏡。塞巴斯蒂安檢查了一下,它確實遮住了他的雙眼。

“正如頭領所說的,沒有小節。上路吧!”

汽車好像很快地走上了一條新路。

“這不是同一條路?”拉烏爾先生問道。

“不是的。不過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我認為這是一種敬意。他們認定我能辨別方向,盡管戴著這箍眼罩。意願是微妙的。謝謝。”

拉烏爾先生陷入沉思之中。直到目前為止,他一直沒有中斷記點數。馬德萊娜-費雷爾獲救了。樊尚-薩拉紮成了同盟者。名單將要擺在“爪子”的辦公桌上。這就是他的一次輝煌的勝利,就像他過去常常取得的勝利一樣。形勢變得完全對他有利了。但是他毫不滿足。或者還有點對自己不滿意。他心中太惦記這件事了。他一步步地讓人牽進了使他興奮的行動中,他還以為自己早已經放棄了呢。他背叛了自己,而不是“爪子”。他根本就蔑視“爪子”。但是,可愛的記憶,他正在遺忘!但是他被他的精靈征服了!馬德萊娜-費雷爾給他的那個吻仍在燒灼著他的嘴唇。這個女人算不得什麼。當然啦,這決不比那時裝模特兒的法庭強多少,在開庭時,他可以到庭。也絕不會像狂歡日的頭領在扮演情節劇中的一角色時,像孩童般地感到滿足那樣。但是總還有其它東西。綁架和殺害薩拉紮夫人,帶有鮮血的名單。為了擁有它,另一位女人也在盡心竭力,不露麵的敵人在暗算著檢察長。來自各方麵的危險和神奇的東西。冒險的念頭,把他從麻木之中拉了回來,向他吹去生活的氣息;死亡的味道,喚醒了他那獵人般的激情。到底為什麼而鬥爭?否認事實?為什麼拒絕迎接做為最強者的喜悅呢?

“快一點。”他大聲說,“開得太慢了。”

“我減速是因為到了。”塞巴斯蒂安說,“下車吧。我扶著您。注意台階。”

他們朝前走著。拉烏爾先生辨出了曾經走過的路線。很快,通過這個地方的某種回聲,他明白已經走進了會議廳。塞巴斯蒂安給他取下了眼鏡。

拉烏爾轉圈問候著,這使他有時間認識一下參加會議的人和他們的主席,他們都是經過認真化妝的。

“您請坐。”頭領說,“我想我們應該向您表示祝賀。您表現出了機敏和沉著,這很好。您嚴格地依照您所接受的指令行事,這更好。所有在場的人都認為您具有我們的成員所具備的優點。能請您把名單交給我嗎?”

拉烏爾先生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把它遞給頭領,後者認真地審查著,然後將它交給了右邊的助手。它在全體人員手中轉了。圈,又回到了頭領的手中。他劃著了一根火柴。當名單燒完後,他把灰燼散開,擦著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你們看到了,你們逃離了怎樣的危險,先生們!為此我建議我們馬上按照我們的規矩進行表決。如果你們認為謀求者有資格成為我們團體的一員的話,就請你們一個接一個地舉手。像通常一樣,從最老的開始。”

他轉向他右邊的鄰座,後者舉起了手,然後又轉向他左邊的鄰座,他也舉起了手,一個接一個,所有的手都舉起來了。

“我真沒想到。”拉烏爾先生以一種適度的謙虛說道,“你們想交給我的使命比較棘手,這是事實。但是它策劃得如此細致,就是一名新手也會很好地完成的。所有的榮譽應該歸功於籌劃這一切的頭領。”

人群中響起了低低的讚許聲。

“我謝謝你們。”拉烏爾先生繼續說,“我被這全體一致的表決深深打動了。”

頭領微笑著。

“離一致通過還差一票。”他提醒道,“其實我們還得問一問某個人……”

他做了一個手勢,其中一個人便去打開客廳盡頭的房門。一個身影出現了,朝前走過來,站到了頭領的身邊。

這就是馬德萊娜-費雷爾。

亞森-羅平在他的奇異生涯中曾受過不少的挫折。他戰勝了許多的艱險,他也常常處於似乎沒有出路的形勢之下。但是也許從來沒有過把他逼到徹底失敗的這一步的感覺。即使是在與歇洛克-福爾摩斯遭遇時——其實這一打擊是致命的——他也還是找出了逃脫的辦法。而現在,他被關進了陷阱,隻得低下頭,傻呆呆地,又有點隨便,肯定這足以要他的命。他好長一段時間嚇呆了。不是被這些配角們,再說他們也像他一樣地在發愣,而是被這個穿著奇裝異服,與他麵對麵,並用在他眼鏡後麵的一種深思熟慮過的勝利者的眼神盯著他的人。他始終微笑著,這是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可怕的報複。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強烈的失望。這個女人嘲諷了他。從第一分鍾就開始了。因為她是他們的同謀。證據是:他們給她搬來了一張椅子。她在頭領的身邊坐了下來。劇情的突變是按照精確計算,要粉碎他的存在而設計的,拉烏爾先生,並且使他無話可說,無力反抗,還得聽從他們的擺布。被愚弄的羅平,被欺騙了的羅平!被要弄了的羅平!他被人牽著鼻子,帶到有某些比死還要可怕的東西等著他的地獄之中:一陣狂笑!因為他們開始相互用肘部推來搡去,這些無關緊要的配角們,在互相充滿驚恐地耳語著。像換耳光一樣的辛辣回憶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的走出衣櫥,在亞曆山大旅館,也在他們的安排之中,餐廳裏的晚飯,麻醉藥的投放……好像她是想開玩笑!“爪子”,媽的!他並不認為這些監視者是過分的,而是她太過分了。他是跟“爪子”共進了晚餐的。是在圍著“爪子”的腿轉。是把“爪子,”摟在了懷裏的。盡管他憤怒得全身發抖,但如此地可笑令他忍俊不禁。

“好!”他叫喊著,“再來一遍!您不是希望我再演一回戲嗎?我想再看一看走出幕後的夫人。複仇總是隨罪行而生的!你們非常滑稽可笑,你們倆。”

頭領用拳頭敲打著桌子。

“住嘴。我向您保證,您等會兒就不再想挪揄了。”

比個死人還要蒼白的塞巴斯蒂安嘴唇不動地咕噥著。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發誓!”

“我相信你,我的小家夥。”

頭領低聲跟馬德萊娜-費雷爾交換了幾句話,然後轉身看著全體人員,他們馬上就安靜了下來。

“我們的朋友,”他說,“還很疲勞,無法給你們講解你們想知道的所有細節。那麼我就來代她講吧。但首先要知道,從阿爾及爾打電話給檢察長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叫馬德萊娜-費雷爾。真正的馬德萊娜-費雷爾在這裏。另外那個,真的是羅貝爾-埃德蘭的同伴,有著她所需要的機遇。她打完電話幾個小時後,就被當地的一位特工人員殺掉了,這是我精心安排的。他奪過名單並把它銷毀了。”

“主要的事情完結了。我本可以到此罷手的。可是我想到要讓某個人經受一下考驗,因為他好像非常想加入到我們中來。好的招募者是很少的。機會是如此地好。我抓住了它。其實,完全出於巧合,馬德萊娜-費雷爾剛好在阿爾及利亞處理完一些私事,準備回巴黎來。對於你們中那些不認識她的人來說,應該說她總是表現得出奇地機敏的……”

馬德萊娜-費雷爾低下了頭。她的目光與拉烏爾先生的不止一次地撞到了一起。頭領有點笨拙地強調著:

“她的美貌對我來說同樣也是一張珍貴的王牌。我們要選的人應該能夠做到對如此美貌的人無動於衷。他能夠抵禦他應該消滅的人的美貌嗎?我想象著你們都知道的故事。當然,神奇的沾有血跡的名單不是假的。你們剛看到的名字是從《博丹》上偶然摘錄下來的正直的店主們的名字……”

團夥中的人大笑起來。有些人被喜悅所裹挾,竟鼓起掌來。頭領在享受著自己的成功。羅平卻要咬碎牙齒了。當檢察長開始他的調查並發現被別人要弄了時,他怎能不蔑視跟他玩忠誠遊戲並從他手裏騙走支票的那個人呢。但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見薩拉紮先生了。他再也不能見天日了。這一次,他注定要完蛋了。

“好啦,小夥子,”頭領繼續說道,“您竟到了如此缺乏常識的地步呀!請處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一位陌生人,我們全然不了解的人——就算‘拉烏爾先生’這個名字是個化名吧——要求成為我們的一員,而我則不謹慎行事,僅僅為了考驗他,讓他去取回一份名單,要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將會失去我們中的一部分人的。隻有沒頭腦的人才會這麼幹!不要跟我說您救過格呂茲。這或許對您更不利。警署是非常奸詐的。難道這不是它的行動嗎?您難道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試圖利用這次適時的邂逅嗎?如果我不是養成了連自己的影子都懷疑的習慣的話,那麼我們早就都進了牢房。”

“那麼您的人參加入室偷盜又該怎麼解釋呢?”羅平抗爭道。

“這給了我信心,確實如此。但是並不完全。因為它太完美了。我根本就不喜歡別人的最精湛的技藝的,您知道嗎?”

“這並沒傷害您呀。”

“我視它為傲慢的表現。”

舌戰開始了。羅平成功地輕微刺傷了他的對手。為了尊嚴,他乘勝直追。

“我使您不愉快了。”

“從來沒有人讓我不愉快過。”

反駁幹脆利落。這讓人猜想到他的極度的傲慢和他的極可怕的權力欲。羅平又給了他一腳。

“還有馬德萊娜。”他冷笑著說,“因為不應該把事情複雜化。您言稱她把我迷昏了頭。可是,相反的情況難道就不可能發生嗎?”

頭領猛地往回縮了一下身子,像個擊劍者一樣後退並準備再次猛衝。年輕女人縮進了自己的椅子裏。寂靜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我難道沒有成功,”羅平窮追不舍地說,“就在您自己失敗的地方?”

“我不允許您……”

“告訴他,馬德萊娜,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我把您摟在我的懷中時。”

“夠了。”頭領吼道,“把他帶走。”

“再見,馬德萊娜。”羅平說。

兩個匪徒抓住他的肩膀,第三個人則強行把眼鏡架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想反抗。他知道自己的最後時刻已經來到,但他還是為能挫敗自己的死敵而感到高興。他被推操著,踉踉蹌蹌地走進一條又長又濕的走廊,然後又被推進了一間沒有收拾過的地窖中,門隨後被重重地關上了。

他取下眼鏡,但是沒有一絲光射進這間地窖中來。他呆在漆黑之中,他開始慢慢地探索。他很快便知道了,這間破舊的小屋很小,肯定是過去人們放酒桶的小地窖。牆壁的回聲渾厚。地麵是用土夯實的,隻有用鎬才能挖得動。房門厚重,鎖頭是不會讓人懷有希望的。以往,羅平總是在自己的隱蔽口袋裏裝著最急需的工具,這可以讓他在極危險的情況下得以脫身。但是今天,他不認為有此必要,因為裝著這些小零碎,會令他十分惱火地想起那已經結束了的事情。他無法去嚐試。嚐試又有什麼用呢?他並沒有突圍失敗,這是最要緊的。至於其餘的!……

他用腳跟探尋著,試圖找到稍許幹一點的角落,然後背靠牆蹲了下去,這是所有囚犯的通常習慣。“我可憐的老朋友,”他想,“你要消失了,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失去什麼要緊的東西。確實有一陣子,多虧了馬德萊娜,我還以為並沒有完結。我需要光明、熱量和女人投向我的目光。我知道,因為這些東西是感受到的,我敢肯定,有一陣子她已經忘記了對我的欺騙。她多麼像一個盟友呀!在最後一刻,這一吻……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它所表達的全部含義……愛情、內疚、溫柔……奇怪的馬德萊娜!我又能把她怎麼樣呢?她有整整一個小時是屬於我一個人的。當一個小時的羅平,這並非無所謂!這種我曾失去的生活情趣,我又在唇間重新擁有了,就在唇間!……”

過去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對自己過去輝煌戰績的回憶,迅速在他心底升起一陣興奮和激昂情緒……那麼多次的勝利,對加尼瑪爾,對多布雷克,甚至對歇洛克-福爾摩斯,盡管發生了雷蒙德的慘死……那些具有如此情趣的傲慢的信件被整個新聞界公布於眾……什麼!難道就這樣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