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為了響應“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我放棄了長子應享受的條件,懷著“虔誠”的心情,下到了一個拿工分的青年農場。說實在的,如果不是看透當時那亂糟糟的社會生活,懷有厭世的態度,誰會到那散發著泥土香味的“廣闊天地”去闖。果然下到農場不久,便發現這裏並非“避暑勝地”,也是個“是非之地”。人們為了早日結束“再教育”,互相之間沒有什麼信任,彼此勾心鬥角,在農場大小領導麵前獻媚、進貢,這樣領導收獲越大,進貢者的招工、招生也自然有希望了。我在那裏混了不到兩年時間,實在沒法混了,又走上另一條不少知青也走過的路——參軍。……
這短暫的回憶,雖然比較平淡,當過知青的都會體會到這種生活。但我還是個幸運者,沒有像小說中楊威那種結局(我相信不少知青的結局甚至比小說所描寫的還嚴重),能夠參軍擺脫那種厄運。可是四年後的今天,我會不會重演這樣的角色?因為現在麵臨著複員,工作問題將成為複員後一段時間的焦點。雖然現在的社會風氣比那時可能好多了,可是“關係學”這個“學科”仍為當今大部分人所“刻苦鑽研”。從許多朋友、同學的經曆,使我現在對一些事情變得有點麻木,有時又變得過分敏感。唉,今後該怎麼辦?社會上到處在鼓勵青年學習科學文化知識,可是學到了一些本事,就可以擺脫“關係學”嗎?很難說啊!
這些亂七八糟的思想是自己看了那篇小說的“悲觀”感想,也許是“自作多情”,或許是有點“觸景生情”吧?……
一九八一年五月十八日
現在我已考慮好了,等病好回部隊,班裏的工作不能唱主角了,應該自覺地配合副班長,讓他唱主角,自己當配角。班裏現在新兵多,骨幹少,要多培養幾個,這樣副班長的工作才好做,自己也算盡到最後一點努力,不算白費在部隊的最後一點時間了。
一九八一年六月三日
昨天經過一天的旅途,終於回到了闊別三個月的連隊。剛一到班,同誌們都很熱情問候,紛紛說:“班長,你病好了嗎?我們天天都在盼你回來,連床鋪早就準備好了……”。我聽了,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一方麵是對同誌們的關照感動;另一方麵心裏卻覺得慚愧。大夥熱切地盼望自己歸來,而自己帶來的卻是一個病體,我不得不使同誌們失望,使隊裏領導失望,誰叫自己命是這般倒黴呢。當然在聽了副班長盼自己回來的由衷之言後,心裏打定主意:還是按照自己原來的想法,協助副班長,讓他當主角。
一九八一年六月十日
聽說部隊準備轉移了,可能會留下一批留守的人,也許會有自己。我也想過:作為軍人,一切行動聽指揮,組織上決定留,就安心留守;決定轉移,那就愉快服從,不能有半點異議,並堅決完成任務。這一點決不含糊。這些並非是自己的豪言壯語……是我自己憑良心、憑黨性所應該想、應該說的話,自然也是應該做到的事情。
一九八一年六月十三日
我們房東唐大娘是一位善良、可親、可愛的老人。她勤勤懇懇、默默無聞地協助丈夫操持家務,不辭艱辛地把六個孩子哺養成人。她是東方賢妻慈母的楷模。她沒有更多的願望,惟一的就是能讓兒女們建立一個幸福之家,這樣她也就放心地含笑九泉了。
她聽說我們要轉移了,幾次對我說:“班長,你們住在這裏這麼長時間了,聽說要走,心裏實在舍不得。沒什麼東西送你們,請原諒了。阿婆隻求你們以後有空來鬆柏時,一定要到阿婆家坐,就是喝口水也好……”聽了阿婆這番話,心裏確實感動,麵對這樣一位慈祥善良的老人,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一味地點頭安慰她。是啊,到了以後回想往事時,腦海裏會記下這位極平凡卻又難忘的老人的。
一九八一年六月十七日
我們又舊地重遊了。真沒想到闊別了兩年之久的地方,又負有艱巨使命重返了。
每當我眺望那高人雲端的壙南州嶺,心裏總有說不出的味道,眼前不覺又浮現出七九年時的情景:在那崇山峻嶺之魁的壙南州嶺密林中,有一個人艱難地跋涉著,尋找他失散的戰友,他的感情是那麼痛苦,內疚,眼光是那麼可怕,好像在咬牙發誓……實在不敢回想那逝去的往事。我決不屈服於這近似神秘的壙南州嶺,必要時寧可第二次躺在病榻上,也決不跪倒在壙南州嶺下。
一九八一年六月二十二日
生活往往就像演戲似的有趣,卻也像“天有不測之風雲”般的變化無窮。於是人們對生活的態度也是變化不定:一是那些“幸運兒”在生活中得到某種幸運時,就搜腸刮肚地濫用一切悅耳動聽的詩句來讚美生活如何如何,高唱生活的讚歌;二是那些生活中的沉淪者、倒黴者,便使用一切最最惡毒的語言咒罵生活是那樣的無情,那樣的殘酷,甚至演奏出一曲曲生活的“悲歌”;三是那些生活中遇到幸運不唱讚歌,碰到曲折不沉淪,艱難當中不屈服,努力奮鬥著,最終達到目的,成為生活的幸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