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突兀的出現,幾人沒有任何準備,秀氣男子甚至不再關注趙拙的存在。修行人的常識,明神境界不可能憑自身抵擋符籙的攻擊。這是從符籙現世以來,無數大家前輩推算得出的結論。雙方從交手伊始到現在攻守三次轉變出乎幾人預料,自信滿滿的陌生男子心中已然驚異連連。狙擊這種高難度活本不該這樣,擺出這般大的陣勢沒有收獲日後給任何一個修行人提起,根本沒人會信。
男子考慮著該不該繼續出手,經過初始的驚訝,此時他已經冷靜下來,貴人身邊有三五個實力高超的修行者暗隨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雖然從一開始甚至世子差點命喪黃泉都沒出手有些古怪,但依然嚇退不走男子,最重要的是男子沒有退路。
作為死士就要有死士的覺悟,弱肉強食的法則在修行世界幾乎是鐵則,本是一條殘喘之命,奢望安好的活下去無異於癡人說夢,前路是絕路,後路根本沒有,遺忘很久的血腥陡然迸發,即使是絕路,那也要摔個粉身碎骨試一試,碎骨也能為後人再鋪就一條康莊大道。
來人的話語在那隻手之後很久才出現,很奇怪,不過很有高手風範,“幾位罷手如何?”
“我沒有退路,在下想再試一試。”
歎息聲夾雜淡淡的遺憾,“你沒有機會,我有過錯,若我早來兩日想是不會這樣結果”,略略一頓,繼而說道:“不過世上哪有試試隨意?最後出手的不一定是力挽狂瀾的救世主,多數是悲劇的締造者。”
男子言道:“悲劇也要有人唱,絕曲更能發人深省,生我者父母,生不帶來,去時一身債,今日這一身血肉能還多少便是多少。”
趙拙極盡全力壓下傷勢,聽見神秘人的話音心中有幾分了然。翰林書局的一幕猶在昨日,雖然中年人的表現沒有顯露什麼,甚至平庸到另一個極端,但是離開茶樓的時候,趙拙明白那人卻是一位高手,至於高到什麼程度,估計沒幾人說的清楚。
此時此刻,中年人出現此地,如此“巧合”?巧合的事情都是小概率事件,其中有著必然聯係,通就是通,刻意索取不會有結果,最起碼局麵在向自己一方傾斜。
秀氣男子不再說話,柔弱的言語永遠比不上行動有力,隻見他的短刀緩緩懸在自己麵前,右手中擎著另一張符籙,這張符籙與前麵的不同,散發著耀眼金色,玄奧的道文環繞,平展開來就似一張沒有重量的薄巾,浩蕩沉重的氣息鋪展開來,幾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威力。
麵對高手,除了走為上計,最好的方法便是逼他正麵對決,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話很有道理,可是對修行者的對決截然不同。絕對的差距有如萬丈溝壑,弱勢的一方的長處彌補不了差距,因為對方的長處更明顯,更能獲取主動權,更能輕易的擊敗自己。
男子祭出符籙卻沒急著出手,他雙手作“十”字狀,十指漸漸生起十道紅線,紅線由淺而深,於符籙一寸處彙成圓球,圓球化成圓柱狀,直通符籙,那符籙頃刻便變了顏色,蒙上一層鮮紅的顏色,本是浩然正大的氣息染上血腥詭異的色彩。
變化沒有停止,這嗜血的巨獸飲完鮮血,漸漸翻騰,一盞茶的功夫,男子停止血祭,翻滾的血符瞬間淹沒短刀,猙獰的巨獸撲向淮王世子。秀氣男子明白,神秘人出手隻能是為了身份最重要的周懷義,不漏身影隻是為了更好的出手時機,能逼他正麵對決隻有一個辦法。
算命的中年人平淡說了一聲:“竟是這種法子,血氣精神合一,玉石俱焚的手段。”
一隻大手幻出,“啪”的一聲,血氣被打散,兩節坑坑窪窪的烏黑斷刀落在街中間,擊撞在青石上飛得老遠老遠,血腥味混合著大城街道中特有的世俗氣息彌漫四溢,紅霧披霞,偶有聚集未散的點點血滴雜在一起繪成一朵嬌豔欲滴的桃花,那秀氣漢子留在原處的是一具枯瘦幹癟行將就木渾似耄耋老人的屍身,左胸口一個不起眼的小孔,失去血氣精神的修行者隻能痛苦的留世半個時辰,經脈寸斷的滋味如群蟻噬身,痛快的死去是他最好的遺願。
這個故事的結尾,有些悲壯,有些傷感,求仁得仁,秀氣男子也算死得其所。
城裏維持治安的巡捕們總是兢兢業業的第一個趕到案發現場收拾殘局,整個故事裏都沒什麼存在感的淮王世子周懷義直到此時才本色出演。帶頭的總捕頭凶神惡煞的吩咐下屬擒拿住昏迷不知的公孫良以及不能站立的趙拙,周懷義一把推開上前的巡捕,從懷中掏出一塊牌子,金色九龍鑲嵌,兩個大大的正楷“淮王”。
本來不甚在意那孩子的總捕頭見到牌子立刻跪拜,口稱“死罪”,周懷義雖然一向瞧不起這幫蠱蟲,此時也不便擺臉色,事後一切處理自有人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