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由於李鴻章自己的地位,他對戈登的嫉妒在某種程度上是自然而然的。但是他所流露的方式暴露了一種狹隘的性情,和所有在中國服務的歐洲人打交道時他幾乎都具有這樣的特征。隻要太平天國的軍隊還沒有被擊敗,李鴻章就要依靠“常勝軍”作為大清軍隊的脊梁,而一旦太平天國的瓦解指日可待,他的主要目標就是減少外國人應得的報酬和榮譽,盡可能用廉價的條件擺脫他們,而僅留下幾個專家在馬格裏博士(後來成為哈裏戴爵士)手下的金陵機器局供職。
戈登在記載中說當他即將結束在李鴻章手下服務時,後者表現出有意阻撓和令人不快的態度。巴夏禮爵士也描述了同樣的印象,李鴻章在給予阿思本上校狡詐和不禮貌的待遇時也沒有減少這種印象。這個性格坦率的水手因為李鴻章對待戈登的態度而感到不滿,所以拒絕讓他的艦隊作為一支地方力量去服務政府,並進一步宣稱,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英國軍官都不可能再在李鴻章手下工作。很多次當李鴻章和戈登出現激烈分歧時,尤其是在殺害太平軍首領後,赫德先生(後來的鷺賓爵士)用他聰明的技巧讓兩人重歸就好。此後李鴻章間接地讓赫德代替了李泰國先生擔任海關總稅務司一職,因為正是李鴻章明確拒絕接受李泰國-阿思本艦隊而導致李泰國先生被取而代之。
隻要事關外國人,李鴻章通常會容易忘記所接受的好處,但絕不會忘他給予對方的好處。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裏,大概赫德在國外的名聲達到了偶爾蓋過自己名聲的程度,當這個總稅務司在政策問題上被迫和他意見矛盾時,李鴻章往往強調古代知恩圖報的傳統,並埋怨這個愛爾蘭人自作主張。說句公道話,赫德爵士在1900年因危機而被削弱權力之前,他一直都是一個可靠的朋友,他把自己在爬摸滾打中學得的好方法如數教給了李鴻章,但他將其半獨立性的權力伸到了中國的各種內外事務中,這足以讓李總督感到妒忌的恐懼。但是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大清受到了嚴重的威脅(如在中法戰爭、中日戰爭和義和團運動中),他們之間的矛盾就不足以危害到他們以親密友善的合作方式在一起共事。
除了對身居高位的外國人心存嫉妒性的懷疑外,李鴻章和那些一起共事或在其管轄之下為中國服務的外國人相處時,雙方的關係都是讓人滿意的。的確他和慈禧太後一樣有著難以形容的個人魅力和和藹的樣子,這讓為他服務的那些人保持對他的忠心。他還具有敏銳的判斷力,能夠看透別人的性格;他選人首要的標準是看人品,其次才看技術素養。他通常不以一個人的專長為標準來安排職務,但結果往往證明了他對人性方程式適應力的看法是正確的。
有幾個事例表明李鴻章和外國雇員之間的關係接近於親密的友誼,這縮小了東西方思想之間深不可測的鴻溝。兩個英國人、一個美國人和一個的德國人得到了李鴻章的尊重和信任,作為回報自願為其服務,他們四人分別是歐文博士、亞曆山大·密吉先生、畢德格先生(李鴻章的私人秘書)和天津海關總稅務司德璀琳先生。除了依靠德璀琳先生從各國公使團那裏獲得有關京城人事方麵的精確消息外,李鴻章還委托他負責許多微妙的談判。歐文博士(有關他的任命盡管李鴻章的家族強烈反對,但他還是擔任了李鴻章的私人醫生)和畢德格先生也許比其他歐洲人在他身上觀察到了更多的人性,而少一些官僚作風。據他們所言,李總督在私人生活中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物,他按照東方家長製的方式去熱愛家庭,即慷慨又和藹。盡管俄國采用了種種外交手段試圖讓人取代歐文博士,但他後來還是陪同李鴻章到歐洲巡遊;國務方麵的緊急事件和女眷們的強烈抗議都沒能讓李鴻章割斷他和這個愛爾蘭人的親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