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趙錢孫的秘密(2)(1 / 2)

歐陽教授今天的情緒也不大高,在無奈地笑了幾聲後,推了推他時髦的紅框圓眼鏡,手在背帶褲的牛皮背帶上來回滑蹭,最後,他說:“小吳,我看你不應當學物理,要不我幫你寫封介紹信,你學哲學去吧?”

話雖是說笑,倒也有幾分認真。用西方世界的眼光來看,哲學是所有學科的源頭,趙錢孫對於一些物理知識掌握的程度非常不錯,卻在因果關係上陷得有點深。歐陽教授可以向一個愚笨的學生講清相對論公式複雜的推導過程,而在這個叩問物質世界本質的問題上,教授卻無法給予這個聰明學生什麼幫助。

“還要熱巧克力嗎?”歐陽夫人端著瓷壺笑吟吟地走進書房。

“再來半杯吧。”歐陽教授心不在焉地遞出杯子,手不小心晃了晃,滾熱的飲料澆到他手背上,嚇了他一跳,手一鬆杯子落地,四濺的飲料頓時把鋪著花紋地毯的地麵弄得一片狼藉。

“哎呀,你看你,”歐陽夫人不禁埋怨起來,又是心疼地問丈夫,“燙到沒有?你總是這樣,想起你的‘物理問題’什麼都拋身後去了,剛洗過的地毯,又要叫清洗工來換,這樣我下午隻好待在家裏,插花學習班也去不了。你能不能就聽我一次,哪怕這輩子就這麼一次呢?如果你下一次想你的科學大道理的時候稍微注意那麼一點,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小吳你說是不是?”

“你說什麼!”歐陽教授忽然從單人沙發上跳起來,激動地對妻子嚷道。

歐陽夫人吃驚不小:“我說什麼了?我說如果你注意力集中一點也就不會被燙到……”

“說得對極了!”歐陽教授大聲說道。

“什麼?”趙錢孫和歐陽夫人都一頭霧水地望著他。

“小吳,別管地上啦,你坐過來。”趙錢孫正蹲在地上幫忙收拾,歐陽教授卻不由分說地把他拉起來,拿過一張空白的稿紙,用鋼筆寫道:丈夫注意力不集中——沒拿穩玻璃杯——飲料灑到手上——手被燙到、鬆開——玻璃杯和飲料落到地上——弄髒地毯——叫清洗工來收拾——妻子在家中等待清洗工上門——耽誤插花學習班。

歐陽教授龍飛鳳舞地寫完,用鋼筆尖點著稿紙:“看,你發現了什麼?”

趙錢孫遲疑地說:“這難道不是最簡單的因果關係嗎?”

“沒錯,你再看。”歐陽教授說著另起一行,飛快地寫道:丈夫注意力集中——拿穩飲料杯——飲料不會掉到地上——妻子順利去上插花班。

“你看見了什麼?”歐陽教授問趙錢孫。

趙錢孫麵對著連小學生也看得懂的邏輯關係,不明白歐陽教授到底要向他表明什麼。歐陽教授卻眉頭舒展,笑嗬嗬地說:“我知道你的問題,你的問題不是不能理解哪一種物理模型,或者不會使用某一種數學工具。你的問題更現實,你擔心你選擇錯了模型或者工具,導致實驗的不正當性。選相對論還是量子力學,還是探索把兩者結合起來的、更困難和複雜的量子引力學,這我幫不了你,路要你自己走。但我可以告訴你,如果說因果論裏有什麼是確定的,是放眼宇宙皆準的,那就是邏輯關係。”

“邏輯關係?”趙錢孫問。

歐陽教授推推眼鏡,指著稿紙:“我們看這個例子:玻璃杯掉在地上,我夫人必然不能去學插花;玻璃杯沒掉在地上,我夫人必然能去學插花。在‘倒熱巧克力’這個事件發生以前,玻璃杯是否會掉在地上是不確定的,我夫人是否能去學插花也就是不確定的,但唯一確定的,是‘玻璃杯是否掉在地上’與‘能否去學插花’的對應關係,這就是邏輯。”

“什麼都是不確定的,隻有邏輯是確定的。”趙錢孫喃喃地說。

“沒錯。”歐陽教授拍拍學生肌肉結實的寬闊肩膀,“小吳啊,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在困擾著你,但我猜想這件事肯定不是簡單地建個模型開個實驗室,花上十年或一百年就肯定能有個結論的事。但以我這半老頭兒不多的一點經驗來講,不管在實驗室裏麵,還是比實驗室寬闊得多的現實環境裏,事情發生之前,不要害怕,事情發生以後,不要後悔——這麼做總是沒錯的。”

黯淡的天色醞釀了很久,終於下起小雨,歐陽教授站在落地窗前,目送他的學生走進透明的雨幕中,越來越遠,最後化為一個灰色的點。歐陽夫人又泡了一杯紅酒熱巧克力遞到丈夫的手中:“你剛才可把我嚇得夠嗆。”

教授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捋著背帶褲上的牛皮背帶。

“不過你的話倒是不錯的,”歐陽夫人也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景,“我希望啊,那個小鍾要是也能聽到你剛才那些話就好了。我還怪喜歡那個漂亮小夥子的。”

“你呀,喜歡你這套薄荷、紅酒、巧克力的小年輕你都喜歡。我叫我的學生以後來,都對你的特製熱飲大大吹捧一番,大概你就不會對他們發脾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