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五味人生 第58章足疾
今年國慶期間,一位友人打我手機:“你在哪裏?怎麼家裏沒有人接電話?”我答:“在外麵有事。”其實我沒有把實情告訴他。豈知別人在歡度佳節,我卻躺在醫院裏苦熬。其實隻是做一個小手術而已,絕無生命之憂。我的雙腿下肢靜脈曲張已有四十餘年了,像蚯蚓一樣蜿蜒。據說血液是從這裏自下而上流向心髒的,由於不痛不癢,所以沒有去管它。不知怎的近來左腿下肢出現了蠶豆大小的紅腫,一位當醫生的同學說:“這是血栓,血流不暢所致,必須趕快消炎動手術,以免留下後患。”適逢節日放假,有幸在省城有名的大醫院爭取到一個床位。我問醫生:“怎麼會這樣?”醫生也答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想是遺傳,因為父親也曾患有此疾。但兩個弟弟卻沒有,又聽說是搬運工人居多,我少時曾經拖過板車,為圖一時痛快經常用涼水衝腳,可能是此故吧?也許兩者兼有。
躺在病床上打了幾天點滴,紅腫退去變成了黑色,據說這是好的症狀。節日剛過,醫生就安排我第一個動手術,當晚就要我在手術單上簽字,手術單中,有涉及意外傷殘和生命的條款,我驚詫了:“隻說是小手術,怎麼會這樣嚴重?”醫生說:“沒關係,這不過是例行程序罷了。”我懶得多想,想也想不出頭緒,因為我是一個十足的醫盲。即算想出詞兒與之辯駁又怎麼樣?不簽字就不動手術,這已成為醫院的行規。無奈我簽了字,其心情好似李鴻章在堅船利炮之下被迫簽了一次賣國條約。
次日早晨,醫雜工推著擔架車要我躺在上麵去手術室,我說:“不用,現在我還可以走。”我跟著推車走進了手術室躺在手術台上,房裏有四、五個穿著藍掛的人,似乎在忙著準備什麼東西,不時地走進走出。我似夢非夢地躺在那裏,像一隻等人宰割的豬羊。一盞異常明亮的電燈正對著我的臉部垂下來,我知道麻醉醫生來了。別看我平時身強力壯,不知為甚卻極怕打針,一打針就叫喊,感覺叫聲能抵禦痛苦。有一次護士給我打針,我扭過臉去,又叫喊起來。“叫什麼還沒有開始打呢?”這句話使我羞愧萬分。現在是醫生給我打麻醉針,我可不能叫喊,有失體麵,於是屏住呼吸,咬著牙等著他往後腰上鑽,這下可害苦了醫生,肌肉繃緊,針打不進去,盡管他不停地喊:“放鬆,放鬆。”折騰了半個小時仍不起作用,耳邊廂隻聽得另一個聲音在說:“不行,就幹脆全麻。”可能這位主麻醫生考慮半麻的整體效果,仍然在做工作,我也試著放鬆。麻藥終於慢慢地起作用了,十分鍾後我試著抬起雙腿卻力不從心。不知醫生用什麼東西敲擊著我的雙腿,不時地問我痛不痛?直到我喊不痛為止,麻醉終於成功了。接下來任他宰割,但頭腦還十分清醒。護士每隔幾分鍾就喊下我的名字,怕我昏迷不醒。大約過了一小時,醫生拿著割下來的廢靜脈給我看,我沒有看清,隻知道“抽筋刮皮”完畢。整個下肢捆著綁帶被抬到擔架上。真正是:“走著進去,躺著出來。”
醫生囑咐:“要靜臥六小時不能動。”這六小時相當六年,一小時後傷口慢慢癢痛起來,我想輾轉一下,但遵醫囑又不能動,隻好忍著。這時我才真正體會到誌願軍邱少雲為不暴露目標,被火苗燒著仍巋然不動的情形是何等偉大!二小時後,小便開始膨脹起來,極不舒服,老伴拿著新買的尿壺過來,我拚盡全力也沒有一滴落進玉盤。不知誰說了一聲:“聽水的滴答、滴答聲,條件反射可以導尿。”老伴拿著麵盆躍躍欲試,我說:“不必了。”難受使我忘記了醫囑,我咬著牙,雙手撐起來,慢慢地移到房內的廁所,竟一撒而盡,嚐到了“解放”的舒暢。靜臥六小時都堅持不了,我感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這一天我關掉了手機,此時我需要清靜。由於進院以來從來沒有影響過我的食欲,因此傷口恢複很快。第二天就能在房內獨自行走。第四天醫生開了一些藥就“趕”我出院了,因為走道上還躺著許多等著床位的病人。入院以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區區小疾,不想要別人為我擔憂。但經常有聯係的幾個親友和同學卻瞞不住,這樣一來相互轉告,前來探望的親朋戚友絡繹不絕。在這如同煉獄的醫院,寂寞的心感到無比的溫馨,體驗到了親情、友情、同窗情。
出了醫院,踟躕在馬路邊,遙望藍天,思緒萬千。我向往大自然,尤喜旅遊。曾經擔心手術失敗而達不到目的,現在我要感謝醫生使我恢複很快,心往神馳,我的心飛到了遠方。
2008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