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對文學一樣,托爾斯泰從童年開始就對音樂具有敏銳的藝術感受力。在《童年》的一種版本中有過關於小主人公“我”聽貝多芬悲愴奏鳴曲時的感受的描寫:“……序曲裏那抑製的、莊嚴的、然而激動的主題,就好像害怕表示它自己一般,使我呼吸都停止了。樂句越美麗,越複雜,害怕有什麼東西會破壞這種美麗的感情就越來越強烈……輕快的樂章的開端太平常,因此我不喜歡它。在聽它的時候,我就從開始幾頁的強烈的情緒裏得到休息了。可是,有什麼能比問答開始的地方更好呢?起初談話是恬靜的,溫柔的!可是突然間,在低音的部分,有誰發出兩句充滿熱情的嚴肅的樂句,好像不可能有回答似的。但是不!回答是有的,回答越來越好,也越來越強烈,直到最後一切都混雜成一種模糊的、擾亂的低語。這一部分總是使我驚奇;而這驚奇的感覺,就好像我是第一次聽到它們時那麼強烈。以後,在輕快樂章的喧聲之間,忽然聽到序曲的回聲。於是,談話又重複了,跟著又是回聲,而正在一個人的靈魂被這些連續不斷的驚擾過分地激動,因此渴望休息的時候,一切都突然結束了,並且結束得那麼出乎意料之外,那麼美麗……”這段描寫的自傳性質是明顯的,它很可以作為托爾斯泰藝術感知力的生動佐證。
也許是出於天性,也許是受了塔吉雅娜姑姑的影響,童年時代的托爾斯泰表現出“對愛的無限需求”——願意愛別人,也渴望得到他人更多的愛。用他妹妹的話來說:“列沃奇卡總是活潑愉快的,他似乎認為生活總是美好的,而在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時,他苦惱但不哭。他往往是因為受感動而哭泣,例如受到愛撫,他就哭了起來。”在童年的托爾斯泰心目中,“周圍的人,從我的父親到馬車夫,我看起來都是非常好的人。這也許是我的純潔、親愛的感情,像光明一樣,使我隻看到人們的最優良的性格……”
童年時代,除了親友以外,托爾斯泰接觸最多的還是家裏的仆人和周圍的農民的孩子。托爾斯泰與他們相處得很好,成年後,他始終感有豐富的想象力和出色的講故事才能。托爾斯泰5歲那年,尼古拉對弟弟們說,他有一個秘密,如果這個秘密能被發現,那麼所有的人都會得到幸福,再也不會有疾病和憂慮,人與人之間將像螞蟻兄弟一樣和睦相處,相親相愛。於是,兄弟幾個玩起了“螞蟻兄弟”的遊戲。大家鑽到椅子下麵,椅子外麵圍上箱子,再用圍巾把椅子遮住,兄弟幾個在黑暗中緊緊依偎在一起。托爾斯泰後來回憶說:“我體驗到愛撫和感動的特殊情感,我非常喜歡這個遊戲。”遊戲做完了,可是大哥並沒有說出那個秘密。他說,他把這個秘密寫在了一根小綠棒上,並將它埋在了森林中紮卡斯峽穀旁。這個關於小綠棒和“螞蟻兄弟”的故事使托爾斯泰為之神往,終生銘記不忘。他曾在回憶錄中寫道:“關於螞蟻兄弟相親相愛的這種理想,我一直沒有改變過,不過現在不是在兩把用圍巾遮起來的椅子下麵,而是全人類互相依傍在廣闊的蒼穹之下。我當時相信有一根小綠棒,上麵寫著消滅人間一切的罪惡並給人們巨大的幸福的方法,我現在同樣地相信這種真理是存在的,它將為人們所知曉,並且將賦予人們它所許諾的東西。”在他的垂暮之年,他還以《小綠棒》1905)為題寫了一篇嚴肅的哲學論文,文中作家孜孜不倦地探討著生命的本質:“……最終的目的我不能知道,因為它隱沒在無限之中,但是我能夠知道達到它的方法。那構成我的生命之本質的對幸福的渴望本身就是達到它的方法,但這幸福不是個人的,而是整個世界的。我可以接近的目的就是整個世界的幸福,我對幸福的渴望僅僅是一種指示,它向我指明我應該為世界尋找些什麼。承認人人平等,愛所有的人並為他們服務,為別人做你希望別人為你做的事。”托爾斯泰去世後,人們根據他的遺願,將他安葬在傳說中埋有小綠棒的紮卡斯峽穀旁,小綠棒成了托爾斯泰童年對愛的渴望的象征,也成了托爾斯泰人生理想和一生探索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