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救世主(2)(1 / 3)

那艄公笑道:“想在黃河上走,霍大官人的名頭,你還是要尊重些。人家坐鎮甘肅三百二十家渡口,曆時三百多年。家裏有錢,江湖上的朋友又多,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祖傳的霍家十七路分波叉法,更是罕逢敵手。這一代的家主霍源,又榮任金龍幫西北分舵舵主。你若想要安安穩穩的出甘肅,還是先閉上嘴再說。”

那渡客登時閉嘴。他的夥伴怕艄公記仇,連忙叉開話題道:“那這辦喜事,敢是霍大官人娶親?”

那艄公正將皮筏拖上岸,聞言笑道:“不是,霍大官人五十多了!這回是他二兒子的大喜。”已將皮筏子捆好,跳上碼頭正要走,突然想到一事,回身道:“霍家向來大方,這回的喜事一定會大派酒肉,你們反正是過不了河,何不過去湊個熱鬧,添點喜氣?我可聽說,這新娘子大不一般,霍二公子少年風流,選的這姑娘據說乃是江湖中頗有名氣的俠女。傳說為得這意中人芳心,竟離家別親,追隨江湖五載。有人開玩笑說,霍二少七擒七縱的手段都用上了。這才降住了這匹胭脂馬,得以回來拜堂,委身下嫁。”

這艄公口才太好,誘之以酒肉在先,動之以美色在後,一眾渡客中,登時有一小半為之心動,跟著他便走,隻留下一些實在急著渡河的人,在碼頭上徘徊不去。

且說這一行人隨著那艄公往北走,一路上坡,行得三四裏的樣子,前邊赫然一座大宅,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正是霍府到了。走進看時,但見門庭若市,人聲鼎沸綠林豪客,官家代表絡繹不絕的迎來送往,人人都是逢人拱手,遇友稱兄,臉上喜笑顏開。

霍家一片喜氣洋洋,便是這些不相幹的渡客也不禁豔羨不已。那艄公與人搭伴意思了一份喜禮,可實在不夠格進院,便又與渡客們站在一處看熱鬧,未幾,果然霍家有家丁抬了方肉燒酒喜糖出來,竟就在門口派起喜酒來!

此地民風純樸剽悍,更兼霍家財大氣粗,因此酒肉都做得十足。凡來道一聲喜的,不管老少貧賤,一律發酒一小壇,方肉半斤,喜糖滿把。這般豪邁,登時引來如雲的祝福,渡客們都是走南闖北有見識會說話的,這時自然如同嘴上抹了蜜糖,一聲聲道喜。一時之間湖邊人聲鼎沸,搶酒搶肉的隻怕沒打破了頭,百年好合、早添貴子、白頭到老的賀詞不絕於耳。十幾個派酒派肉的攤子,早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在這人群之外,卻有一個跛腳乞丐擠了幾次擠不進去。眼看一撥酒肉就要告罄,不由心焦,突然間向後一退,鼓掌高聲唱道:“嗨!黃河邊上好風光,霍家公子忙拜堂。八方賓客齊相聚,人人高興喜洋洋。看新娘,賀新郎,今天晚上鬧洞房。都說舉案齊眉好,從此家中恩愛長。相公我衣入時否,娘子喂我蜜糖漿。轉到來年二月二,添個娃娃來尿床。三翻六坐爬八月,春秋來去讀書忙。夫唱婦和百事旺,忽忽財源達三江。待到兒子中皇榜,此處改名狀元鄉!狀元爹,狀元媽!白頭到老的把福享。永結同心在今日,且把喜訊傳四方!

這人好一番急智,一段落子唱下來,雖沒什麼奇巧翻新之處,可是妙在一氣嗬成,竟將兩位新人的一輩子順著祝福下來。中間“相公”、“娘子”兩句,更變聲反串,端得滑稽有趣。此地來往的多是風尖浪口上討生活的粗人,哪見過這個,等時轟然叫好起來。有下人笑嘻嘻的分了他雙份的酒肉,這乞丐作揖領了,一瘸一拐的退到一旁坐下吃喝。

他方才起來唱歌時,眉飛色舞,滑稽可笑,可是這時坐下,背對著人群一口一口的喝酒時,卻極見疲態。隻見他滿麵汙垢,可瞧來也不算多老,惟其兩眼茫然,麵上再也沒有喜怒之色,鬱鬱寡歡的神色,一下子將那爭吃爭喝的喧囂隔開他好遠。遠處的天,藍得像要把人的視線永遠的吸進去,幾片碎雲在高天裏流動。風想必大,雲流得急,不時被撕下一片兩片,絲絲縷縷的落在身後。

突然之間,霍府門前的三十六掛長鞭同時炸響,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紛飛四濺的紙屑青煙、彌漫刺鼻的硝磺味道裏,迎親的隊伍吹著嗩呐輕飄飄的來了。

霍二公子十字披紅騎在白馬上,押著喜轎在兩旁如潮的祝詞中翩然趕到,一群半大仆童將大把的彩紙兒撒向花轎和他,飄飄灑灑如落英繽紛。霍二公子雙手抱拳,左右行禮眉梢上掛著喜紙,正如畫中走下的美駙馬,春風得意,氣宇軒昂!這時霍府已近,吹鼓手們喊個號子,將攢足了的勁頭,壓箱底的功夫一起抖摟出來。那本已高亢的喜樂驀地在不可再高,不可再快之處,又再高了、快了,輕快得如同新人緊張激動的心情。

那乞丐也轉身站起,一手扶樹,應付似的踮起腳來瞧熱鬧。從這裏望去,那紅轎,那白馬,那被繽紛而下的彩紙包圍的霍二公子,雖然近在眼前,可是一切聲音都被鞭炮聲鼓樂聲頌詞聲蓋住了。眼看著霍二公子口唇張合,卻沒有一點聲音,整個人竟如那廟會上的皮影般,不甚真切,就這樣從人們麵前走過,進到霍家大院去了。

院中又是一陣鼓樂喧囂,外邊的閑人有的還扒在門口看熱鬧,有的便也就散去了。那乞丐歎一口氣,自坐下,又慢慢喝酒。哪知才喝到第二壇,忽有一個家丁從門口擠出來,東張西望一下,看著了他,飛步趕到,道:“剛才唱曲兒的是你吧?你怎麼唱的來著?”聲音極沉極響,餘音嫋嫋。那乞丐一愣,原來那霍家主事之人聽說他唱的曲子口彩不壞,便派了一個金嗓子的下人前來學習,方便一會拜堂時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