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老家20(2 / 3)

第二天一早,我們又匆匆趕回農場,趕著和同學們一道上山給桑樹苗們澆水施肥。先期栽種的桑樹苗已經大麵積地成活了,葉芽一天比一天豐富豐滿。老師便去請木匠製作多層空間的三角簸箕架,請篾匠編織長方形的簸箕,然後再出去采購蠶種。

桑葉一見陽光一見夏雨就油光水亮地長大了。眼看著它們隻有兩個指頭大小,第二天便可以和我們的半個巴掌比大小了。而蠶種買回來,老師們像嗬護孩子一樣地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它們。房間要撒上石灰消毒,地麵要灑上泉水增加濕度,空氣要添上火盆增溫……而我們這群男生,隻好被趕到二樓的教室裏安居,三十幾個人擠在一起,汗臭腳臭都無所謂了,因為我們到農場來學農,馬上就要出成果啦!

原本一樓的教室我們還可以在那裏上上晚自習,老師給掛上一盞大汽燈,雪亮的教室裏,老師還利用夜晚進來講授一節語文課和一節數學課。現在卻不行了,一樓的教室也要消毒,而且我們還得在教室裏加班紮稻草垛——把一小束稻草攔腰困紮好,翻過一頭來形成一個圓錐體,然後立在消過毒的地麵上——這些稻草的小“寶塔”,就是給蠶寶寶們準備的,讓它們吐絲結繭的蠶床。

這時候,那幾間小房子裏的蠶種早已經從砂紙一樣的紙張上,破殼而出,變成了一條條比發絲略粗的灰色蠶蟲。它們緩緩蠕動著,爬上新嫩的桑葉開始輕輕細細地咀嚼。它們從一張十六開的紙張上慢慢爬向簸箕上的桑葉,漸漸地一個簸箕容不下它們了,老師們便把它們分散到兩個簸箕上,然後又分散到四個、八個、十二個、十六個簸箕上。蠶蟲由發絲般大小,漸漸長得像鐵絲一樣粗,很快又長得像筷子頭那般粗了,然後便粗壯如我們的手指了。而且顏色也在不停地變化,由起初的暗灰色,漸漸變成了深灰色,然後是銀灰色,到最後,它們渾身發出銀亮的光澤,就像一條條白銀打造的銀蟲。我們先是一握一握地采摘著桑葉,接著便是一抱一抱地采摘,到後來隻好擔著籮筐進桑樹林裏去,把桑葉一擔一擔的采摘回來,喂那些已經分散到了數十個簸箕裏的蠶蟲。桑葉必須帶著露水,那樣蠶蟲吃起來才更營養,才能夠成長得更快。我們每天天剛放亮就聽著哨聲,一骨碌翻身起床,爭先恐後地去教室裏擔籮筐,又爭先恐後地奔向桑樹林裏去采摘桑葉。桑葉在晨曦中滴著露水,泛出碧綠的光亮,像一片片嶄新的翡翠張開在桑樹枝頭。我們采摘著這些碧綠的玉片,心裏有說不出的愉悅。而回到場部,把桑葉撒進簸箕,看見蠶蟲紛紛在桑葉間探出頭來,紛紛在桑葉邊沿搖頭晃腦地咀嚼,我們心裏便有了一種神聖的成就感。聽著蠶蟲咀嚼桑葉的沙沙聲,我們覺得這就是淅淅沙沙的春雨了,這就是叮叮錚錚的琴韻了,這就是妮妮喃喃的情話了。這種美妙的感覺,我們是想不出美好的詞語來形容的,我們隻是高興地笑,笑,笑。

我們把那些已經紮好了的稻草的“寶塔”,按照老師的指點,密密地分行布列地擺放在一樓的教室裏,這是在為蠶蟲們準備吐絲的絲床。手指一般粗壯的蠶蟲,銀條一樣地熠熠生輝,它們開始拒絕桑葉,我們便把它們遷移到“寶塔”上。它們在稻草窠裏蠢蠢蠕動著,不經意間,它們便搖晃著頭顱吐出一根細細的白色絲線——那蛛網似的絲線又在我們不經意間被環繞成一個橢圓形的圓球,把蠶蟲自己包圍起來,像包圍在一重薄紗一樣的夢幻當中……漸漸地,夢幻便變成了一個個銀白色的鵪鶉蛋一般大小的白繭,白繭的一端有一個小圓洞,吐完絲的蠶蟲便變成一隻灰色的小蛾蟲,從繭洞裏探出頭,然後振翅飛走了……

於是我們便走進教室裏去,把那些懸掛在稻草“寶塔”上的蠶繭,一個一個地摘下來,放進籮筐。滿滿的一籮筐,又滿滿的一籮筐,教室裏便洋溢著我們銀亮的笑聲……

桑葉的生長有季節,我們的養蠶也便有了季節。收獲了一茬蠶繭,又收獲了一茬蠶繭,我們便隻能停歇下來,專心專意去給桑樹林除草施肥。而這時候,星期天來到了,生產隊的農事也緊張起來了,老師和同學們都得要休息了,要回家裏去幫忙務農了,老師們便把我們那幾個吃商品糧的同學留下來看守農場。

星期六上午收了工,老師和同學們就四散回家去,我們幾個人就得自己到廚房裏去燒火做飯了。菜地裏有新鮮的辣椒茄子和豆角,我們可以摘了做菜吃,這是老師有交代的。油鹽醬和柴火都是現成的,在廚房裏,我們不必擔心。大米是我們自己帶的,自己用陶缽裝了,洗了,添上泉水,放進蒸籠裏去,燒起灶火來,一個多小時就會有飯吃。我們接連吃了兩餐辣椒炒茄子、辣椒炒豆角,便覺得應該自己為自己改善一下生活。於是,晚上便商量,第二天要到山上去采摘一些木耳什麼的野味來吃。

一大早我們起來,先蒸好米飯,摘好辣椒,然後便留一個人在廚房裏燒火,我們其他三個,就帶上書包,爬到廚房旁邊的山坡上去尋找野味。在山坡上,我們找到了一棵倒伏的快要腐朽的桐子樹,樹幹上長滿了木耳。我們采摘了滿滿一書包木耳,高興地下山了。把木耳洗幹淨,把鍋子燒熱,放上菜油,油滾了,我們把木耳倒進油鍋,一陣爆炒。木耳受熱一朵朵都膨大起來,變成了一個個圓球,大的有鴨蛋那麼大,小的也有蠶繭那麼大,仿佛吹起了一鍋子的青色氣球。很快的,在我們來不及把這些“氣球”撐破,它們便自行爆裂起來,炸得我們一身的油星——我們真的很笨,想了老半天,就是沒有搞懂別人炒木耳怎麼木耳都老老實實的,我們炒木耳,木耳們就在鍋子裏給我們炸響炮、給我們出難題呢?我們趕緊舀一勺水倒水進鍋子裏,讓木耳們老實下來。到現在,我看飯店裏炒的木耳,幾乎都是切成細絲或者切成小片的,這才明白過來,我們那天為什麼不把木耳們切碎來再下鍋呢?真的是笨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