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雁、玳鴆(1 / 3)

序章歸雁、玳鴆細小的石子刺得玳鴆的背脊發麻,當他在荒漠中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朦朧發亮。他踢醒身旁還在沉睡的歸雁,讓他快點出發。歸雁抖了抖身子,不少沙石從袍衫間滾落下來。寒風吹過,玳鴆化作一隻純黑色、兩丈多長的巨鳥,率先飛上天空。歸雁立即變成一隻巨型鴻雁,追了上去。他們已經連續飛了五日,從長安城直到突厥中部,這也是五日來他們第一次休息。無邊無際的荒漠令玳鴆感到極為不舒服,更別說是北方極寒的天氣和猛烈的風暴。不幸的是,他們還在途中遇到了一場冰雹雪雨。再過不久,他們就能到達目的地。白色的太陽沉下西方,北方的山脈也隱入黑暗。當彎月再次高懸在天空中,玳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歸雁問道:“你確定我們飛對了方向?”“確定。”歸雁懶洋洋的回答,“我在以前就來過魍魎族,再說我本來就善於分辨方向,怎麼可能飛錯。”“我們還有多久才到?”“我們已經到了。”歸雁忽然高興說道,“你看前方的巨石,那就是迷林的入口。”兩人緩慢飛下,落在了與一座宮殿相當的巨石旁邊,瞬間幻化成人形。歸雁背靠巨石坐下,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感歎旅程的結束。玳鴆舒展身子,圍著巨石走了一圈。隻要是有凸起或者凹陷的地方,他都要敲打一陣。“你在幹嘛?”歸雁打了個哈欠,疲憊的問道。玳鴆走到歸雁身旁,踢了巨石兩腳。“你說入口在這裏,但是我們怎麼進去?”“這個巨石本身就是入口,你隻要站著不動就行。”歸雁又打了個哈欠,“進去迷林後,你最好不要靠近魍魎族人。”“為什麼?”“魍魎族人能使人致病,這你知道吧。”“他們造成的病症隻能使凡人死亡,又不能致死妖和靈者。”玳鴆不解,“我們都是妖,怕什麼。”“但能使妖身體癱軟,而且不能幻化。”歸雁指著自己,“魍魎族人喜歡拿此開玩笑,上次我來的時候,他們故意使我致病,我在這裏休息了整整一個月。所以當我們進去後,有誰故意靠近,意圖用手接觸你,最好小心點。”突然間,一股強烈的沙暴襲來,玳鴆用衣袖遮住臉頰,躲在了巨石的凹陷處。歸雁閉上眼睛,屏住呼吸,靜靜等待沙暴結束。隻約片刻時間,狂暴的風聲瞬間就消失在遠處。當兩人再一次睜開眼睛,荒漠已經沒了蹤影,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濃厚的霧氣,天上的星辰完全被遮擋住,隻有微弱的月光透了下來。“魍魎族的靈地也太詭異了,他們還真的願意世代居住在此。我寧願隱居在凡間,也不想住在這種黑暗、潮濕的地方。”玳鴆抱怨道。“你當然忍受不了,這個地方沒有黎明,隻有黑夜,周圍永遠是濃厚的霧氣,我想其餘妖族都不會喜歡。但這裏對於魍魎族來說是一處聖地,他們的眼睛本來就能看透黑夜,也喜歡濕氣濃重的地方,這處靈地就像特意為他們族群建造。”歸雁說,“據傳說,這裏原本是夜之神的住地,魍魎族侍奉於他。神靈隱去後,魍魎族自然而然接管了這處靈地。”“每一個妖族都有自己的傳說和記載,但又有誰知道神靈是否真的存在。”玳鴆說,“我們難道要一直站在這裏,還是去魍魎族的住地?”玳鴆說著就往霧裏走。歸雁趕緊攔住玳鴆,厲色說道:“上一次我來這裏時,暗涅首領告訴我千萬不要走進霧裏,否則永遠也出不去。我們要等迷霧散去。”“你本來就擅長感知方向,你是說你也會在這裏麵迷路?”玳鴆話裏帶著譏諷。“我的確擅長感知方向,但要是連方向都沒有,我又如何感知。”歸雁說,“迷林是最危險的靈地,如果不按照一定的規律走動,隨時可能喪命。我在這裏麵完全感覺不到方向,就好像這裏是另一個世間,你最好還是好好待著。”玳鴆覺得歸雁並不是在說笑,靠著巨石等候。過了沒多久,迷霧漸漸分散開來,在兩人跟前展開一條道路,歸雁急忙拉玳鴆起來。“走吧,這層霧氣每隔兩刻會散開一陣子,我們現在就要走完這條路。”歸雁在前麵領路,玳鴆緊緊跟隨在他身後。道路並沒有多長,可能也就幾十丈的距離,他們就走完全程,到了一處寬闊的樹林,霧氣淡了很多,稀疏的星辰也出現在天空。玳鴆看向身後,濃霧向左右不斷延伸,似乎沒有終結。霧氣漸漸合攏,展開的道路越來越窄,直至消失。他不禁覺得有些恐懼。“魍魎族去哪了?”歸雁看著前方的一片小樹林,“我記得到了這裏應該就能看到黃土堆砌的房屋,但這裏什麼都沒有。”“你是不是帶錯路了?”玳鴆問道。“沒有。道路隻有一條,怎麼可能走錯。”歸雁說。他坐在龜裂的黃土地上,發呆的看著遠方。“如果我沒猜錯,兩位是妖狩成員。”一個女聲從他們右方傳來,“我們族群在一年前移居到遠處,並將原先的住地夷為平地,種上了黑針樹。暗涅首領估計兩位在今日就可到達,遣我在此地等候。”兩人轉頭看去,一個穿著黑衣、拄著拐杖的女性向他們緩緩走來,她的眼瞳外邊有一圈紅色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女子走到兩人跟前。“在下歸雁。”“在下玳鴆。”兩人打躬作揖,向女子行禮。“歸雁與玳鴆,因為我不太方便,就不回禮了,請跟我來。”女子轉身離去,兩人這才發現她的右腿處空空蕩蕩。女子笑了一聲,對兩人說:“即便我沒有看著你們,也知道你們正在看著我的腿。我可不需要異族人的憐憫。”“讓姑娘見笑了。”歸雁說,“我知道迷林異常危險,所以正在猜測你是怎麼失去一條右腿的。”“姑娘?”女子轉頭看了一眼歸雁,“看來你已經忘了我是誰,我卻是一眼認出了你。”“我認識你?”歸雁問道。女子繼續向前走,兩人跟在她的旁邊。“兩年前,你與夜叉族的青顏來到此地。族人對你施加了靈力,在你休養的時候,你帶著我們族群的一個小女孩在夜空飛翔。”女子說,“我想你應該記得此事吧。”“魍魎族的小姑娘?”歸雁目瞪口呆的說,“我記得你,沒想到你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女子撲哧笑出聲來,玳鴆也是搖頭輕笑,搞得歸雁疑惑不解。“天哪。”玳鴆感歎道,“妖的生長過程比凡人要慢,你是怎麼想到她在兩年裏能長成這樣。她的意思是,她與那個小女孩很熟悉。”他問女子:“你是她的親人?”“我是她的母親,名叫夜祭。”女子微笑著說,“自那天起,她一直盼著歸雁能再次到這裏來,帶著她去凡間飛翔。她曾經問我,為什麼我們族人沒有翅膀。我就說我們誕生時就沒有翅膀。她又會問為什麼你們誕生時就有翅膀。無休無止的問題,想起來都覺得頭痛。”“大多數妖都想要一對翅膀,可以飛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玳鴆說,“你可以帶她去往羽族,我們族人會很樂意帶她飛往人間各地。”“我真的這樣想過。”夜祭說,“不過半年前她就已經去世。”“抱歉,我們——嗯——她——”兩人結巴了半天也沒將一句話說完。“這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們無須如此。”女子淡淡的說,“回到之前的問題,你問我為什麼會失去一條腿。原因很簡單,我不小心走進迷霧裏去了。”“然後呢?”玳鴆心中好奇,詢問她。“我在裏麵走了好久,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十年,我以為自己永遠都走不出去迷霧,已經決定放棄了,然後突然發現自己從迷霧中走了出來。”女子說,“我當時的記憶很模糊,但等我清醒過來後,我才發現右腿不見了。沒有傷口,沒有疼痛,但右腿完全消失了。可我一直在迷霧中走動,如果我是在裏麵就沒了右腿,那麼我又為什麼能走動。”“神靈在上。”玳鴆的心髒劇烈跳動。他拍了拍歸雁的肩膀,故作平靜的說:“還好你攔住我了。”夜祭帶著兩人在林中四處穿行,對歸雁和玳鴆來說,星辰的光芒還不足以使他們看清周圍,兩人好幾次被凸出的樹根絆住,也被落在地上、雜亂堆積起來的樹枝劃傷。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前行,夜祭也得偶爾停下來,等著他們慢慢跟上,才繼續領路。一路上,玳鴆聽到林中總是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夜祭告訴他:“那是食肉樹,它們能在一定範圍內緩慢走動,吃掉一切捕捉到的活物。我還小的時候,有一個玩伴好奇,最後慘遭它們毒手。隻要別靠近它們,就相安無事,所以無須理會。”玳鴆聽得心驚肉跳,一隻老鼠跑過腳下時,他被驚出一身冷汗。過了半個時辰,兩人終於看到了一大片荒地,三十餘座土房散落在荒地四周。玳鴆看向荒地中央,幾十雙紅色小點如星辰一樣閃爍。夜祭指著人群聚集的地方,對兩人說:“濫殺凡人的兩名族人就被我們綁在那個地方,首領正在等待兩位,我們得走快一些。”夜祭無心的一句話把兩人諷刺的啞口無言,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隻得輕輕歎了口氣。夜祭加快了步伐。三人很快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踏上荒地的那一瞬間,夜祭的拐杖陷進了龜裂開的縫隙中,她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兩人趕緊上去扶她。夜祭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歸雁將拐杖給她,她有些抱歉的露出笑容。“走吧。”她說。她依然在前領路,兩人看她辛苦走路的樣子,伸手攙扶,被她婉言謝絕了。走到人群中時,一個四十餘歲的儒雅人士向他們拱手,夜祭叫了一聲“首領”,退到旁邊。“妖狩的歸雁,時隔兩年,又見麵了。”雅士說。歸雁拱手回禮。“見過暗涅首領,旁邊這位乃是我的巡組同僚,名為玳鴆。”玳鴆恭敬的向暗涅作揖。“兩位妖狩成員。”暗涅說,“我在此長話短說。我們族群中的兩位年輕人濫用靈力,使得十三名凡人病故。我們已將兩人抓住,聽候兩位發落。”暗涅移步到四五個男子端正站立的地方,兩個年輕人被牢牢捆住,跪坐在地上。暗涅說:“兩位來問話吧,他們背叛了眾神,我們會讓他們進入迷霧中。”歸雁隨地盤坐下來,他打量了這兩個年輕人。他們都是一臉的傲氣和不屑,冷峻的表情中沒有夾雜任何多餘的情感。他說:“我在十六歲那年進入妖狩,成為其中的一員。從那時至今日,我已見過七名濫殺凡人的妖族人,他們全是因為和凡人起了衝突,才一時間起了殺念,事後也後悔不已。但我從你們兩人的神情沒看出任何悔恨,反而覺得你們樂在其中。暗涅首領寫給妖皇的書信中,指明你們兩人隻是純粹的虐殺凡人。那群人是過路的商隊,老者一人,婦人和中年男子各三人,青年男子四人,青年女子一人,小孩一人,總計十三人,全由你們所殺,你們可承認此事?”“既然你知道的那麼清楚,又何必再問一次。”左邊的男子冷語相對,“妖族本應該統領世間,凡人不過是供我們奴役的仆人。各個妖族竟然隱遁在世間,等待數百年或數千年後的自然滅亡。我們既然擁有神靈的力量,卻不使用,豈不是可笑至極。”“我們是夜之神的仆人,象征著黑暗與死亡。”右邊的男子說,“那十三人是獻給夜之神的祭品,我並不承認罪行。相反,我為自己感到自豪。或許在你們兩人眼裏,我們兩人隻是邪惡愚昧。但在我們眼裏,卻不覺得有何不妥。”“那麼,我也無話可說了。”歸雁說,“按照魍魎族的族規,凡是虐殺凡人者,皆應斬首。暗涅首領在信中說,希望對你們仁慈一些,所以讓你們兩人進入迷霧,夜之神能讓你們活著出來,那是最好。不過我想,既然你們已經違背了先祖在眾神麵前的誓言,夜之神也不會仁慈的放過你們。”“你當真這樣想?”左邊的男子冷冷笑道,“我們為他奉獻了十三具冰冷的軀體,即便他身居星空,也會知曉我們對他的尊敬。倒是你們兩人,可別指望能輕易走出這片死林。”夜祭聽到男子的笑聲,不禁微微歎了口氣。“那你們就一直這麼想吧。”歸雁說。他站起來,臉色更加陰沉。“暗涅首領,我已無須對他們兩人多言。”“按照魍魎族的規矩,若是族人犯了死罪,我們都會喝下混入罪人之血的酒水,這是自古傳承的規矩。”暗涅說,“兩位應當不會介懷這件事吧。”“來之前,妖皇已與我們說過此事。”歸雁說,“魍魎族人的血液雖然蘊藏靈力,但並不會使我們致病,所以我們自當遵守。”暗涅招手,兩個壯漢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輕鬆抱著一個大酒缸,另一個年輕人懷抱一堆土碗。兩人幫忙把碗分給了其餘人,玳鴆接過年輕人的大酒缸,對暗涅說:“暗涅首領,我初次來到此地,請讓我來分發酒水。”年輕人向暗涅請示,暗涅說:“沒想到羽族的玳鴆是如此賢德的人,既然你願意辛勞,我將遵循你的意願。”玳鴆恭敬的點頭。暗涅派人割傷兩個罪人的手腕,將他們的鮮血滴在酒缸之中。玳鴆稍微搖了一下,使得血液能均勻的與酒水融合。眾人聚集到玳鴆身邊,他先給歸雁倒了一碗,再為其他人斟上酒水。暗涅讓眾人高舉酒碗,大聲吼道:“族人們,讓我們為他們兩人送行。”眾人大口喝完了酒水。暗涅指示四個男子抬起兩名罪人,將他們帶往迷霧的方向。看到六人的身影沒入黑暗後,歸雁又開始覺得疲憊和怠倦。他本想問暗涅首領能否找個地方讓他休息,卻發現玳鴆冷靜的環顧周圍。“你在做什麼?”歸雁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怪異?”玳鴆輕聲說,“從夜祭帶領我們到此處後,魍魎族人一直在偷偷打量我們。這兩個年輕人明明犯了死罪,卻沒有親人或者朋友出麵求情。而且據我所知,魍魎族人總共有六十七人,但這裏一共隻有四十三人。我想沒什麼大事會值得二十四個族人同時走出靈地。我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歸雁在心中數了數周圍的人數,除了他與玳鴆,以及走掉的六人,的確隻有三十七人。他拉著玳鴆到了暗涅身邊,將玳鴆的問題又問了暗涅一次。暗涅笑著對玳鴆說:“真沒想到你是心思如此縝密的人,羽族人也是才俊輩出。”玳鴆回答:“如我一般的鴆族早已在世間消失,所有鳥妖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羽族也不過百人,自然比不過魍魎族。”暗涅哈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