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容易有了次出名的機會(2)(1 / 2)

如果現在下跪能解決問題,鄉長願意下跪。如果現在喊祖宗能解決問題,鄉長願意喊祖宗。麵對這個油鹽不進的豬腦袋,鄉長差一點急得要抱著對方去跳崖,寧可來一次同歸於盡。同來的秘書更覺使命重大,立即向鄉長偷偷建議,敬酒不吃吃罰酒,幹脆把老三抓起來關幾天,罪名就是賭博——他未必沒打過牌?未必在牌桌上沒有個輸贏?這事一逮一個準,絕對不會有冤情的。鄉長說,這個不靠譜,老三平時還真不怎麼打牌。秘書又說,賭一次是賭,賭十次也是賭,你管他呢,過了這幾天再給他寬大就是。鄉長還是猶豫,說就算他賭得多,這樣做也不大服人吧?也過於陰損吧?秘書撓撓頭,隻好回頭再找老三,又是遞煙,又是拍肩,又是毫無必要地給對方整衣領,還猛誇對方的新西裝特時尚,然後擺出沉重和悲痛的全套表情。哎呀呀,你老三當然沒有癩子,但事情是這樣的啊,這樣的啊,這樣的啊,出現假黨員畢竟是工作上的大差錯,讓鄉領導的臉麵往哪裏放?還有縣領導、地區領導、省領導的臉麵往哪裏放?你是最義道的人,總得考慮一下全局吧?至少的至少,不要毀掉任鄉長的政治前途吧?他在這裏幹了整整六年,六年,不容易啊。每次開村組幹部會,他說賣褲子也要辦好招待,肉不能少,酒不能少,對你們可是夠意思的吧?年關送溫暖,他哪個山角落都跑到了,鞋子都磨爛哩。那次打山火,他頭發都燒焦一塊,衣衫都掛破兩件。這些你也都看見了。還有搞蔬菜大棚,搞野豬家養,雖說不是太成功,但沒有功勞有苦勞。如果這件事一曝光,一炒作,一惹上麵生氣,你說任鄉長這六年不就……

鄉長聽得有些鼻酸,揚揚手:“不說了,我們回去!”

“任鄉長家裏還有一個守寡半輩子的老娘呢……”

“聽見沒有?”鄉長大喝一聲,“回去!”

老三看見鄉長眼裏的淚花,聽到對方沉重而悲壯的深呼吸,似乎明白了,似乎又沒明白:“你是說,要我幫他一下?”

秘書說:“就算……就算是這麼回事吧。你剛才不說幫工麼?對,幫人就幫到底,救人就救到頭。”

“那你們怎麼不早說?真是!”

老三是個好商量的人,願意給麵子的人,尤其吃軟不吃硬,遇到人家砸過來幾頂高帽或灌下來幾盆米湯,可能先暈了一半,最容易大拍胸脯豪情滿懷兩肋插刀。沒說的,多大的事,封口就封口吧——盡管這實在是忍痛割肉。用老三事後的話來說,他看了十幾年電視,從未上過一次電視。這次好不容易盼到機會,差一點要當上名人啦,偏偏被鄉領導拆了台。他女兒翠萍在外地打工,隻是個吊車司機,也上過兩次電視,這叫當爹的如何有麵子?據翠萍說,當名人好處多得很哩,進館子吃飯可能被店家打折,上中巴、坐的士還可能免票,到學校去更是被學生娃娃圍著要求簽名和照相……老三眼看就要實現的這一夢想,居然被鄉幹部攪成了豬尿泡。他們——也真下得了這個毒手啊?

根據鄉上的安排,他叫婆娘關了大門回娘家,自己上山躲了幾天,就像被警察盯上了的賊,就像生育不遵計劃的大肚子超生婆。他孤零零待在一個守野豬的草棚裏,被蚊蟲咬得心煩,被歪風斜雨打得冒火,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忍不住翻腸子倒胃地號叫了幾聲,然後給鄉長恨恨地打電話:“喂,那個茶園的事……”

這是指當年鄉上解散集體茶場時截留的一片,多年來小灣村一直要求退還。老三已經糾纏過鄉領導多次。

鄉長知道對方找準了要價的時機,“這樣吧,你書記是當不成了,但鄉企業辦或者林管所那裏,不是不可以安排……”

“不,我什麼都不要,就要幾片茶葉。”

“要不然就給你一次性補償?”

“不行,你莫吊胃口,我就要幾片茶葉。”

“你不再考慮考慮?”

“不行,我這裏蚊子咬死人,煙也快抽完了……”

“好好好,”鄉長怕他擅自下山,急急地說,“你得給我一點研究的時間吧?你就待在那裏,我馬上就派人給你送煙去。”

知道對方的讓步已成定局,老三喜不自禁,搔耳撓頭,想了想,又打去一個電話:“喂喂,你就掛什麼機?上次我同你說過修橋補貼的事……”

“你得寸進尺啊?”對方差一點叫起來,“胃口也太大了吧?你是不是想搞垮鄉政府?那你明天就帶著推土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