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桌旁,這兩男一女各踞一麵,我選了剩下的一麵停了下來,頗有些新奇的瞧了瞧一臉不情不願的自己。
那滇池蛟王嘮嘮叨叨,大意就是想要回被嶽珂吞下去的雪蛤精的仙元。但嶽珂一反從前親和之色,寒著一張臉隻顧埋頭吃菜,風卷殘雲,那吃相倒頗為可觀,想是近來東海龍宮經濟有些拮據,這才餓著了這位三太子殿下罷。
我那端坐著的真身此時竟也與我有同樣的想法,概因初次心動,奈何遇人不淑,一顆水晶心跌了個粉碎,又見這龍三太子兩次相遇,態度截然不同,隻覺這事越發有趣。我被拘禁在那黑暗之地也有些日子了,孤獨寂寞,這會兒看得甚是興致勃勃。
滇池蛟王討要雪蛤仙元未果,隻等嶽珂吃完了桌上飯菜,也拖著我不情不願的真身下樓而去,大有討要不到便不肯罷休之態。
嶽珂騰雲駕霧,不多時就帶著倆尾巴到了東海,回頭居然難得一笑,道:"三叔要不要回水晶宮去瞧瞧父王,他也有三千年不曾見過你老人家,甚是掛念。”
這話甚是溫軟,卻不成想滇池蛟王麵色頓時一片煞白,結結巴巴推脫:"叔父滇池事務繁忙,這就回去了。至於兄長那裏,改日登門。改日登門。”
嶽珂笑得越發和藹可親:"這卻是說哪裏話?叔父到了東海,父王定然大開中門,列隊歡迎。隻是不巧得很,叔父既然今日有事,那侄子就不再驚擾叔父了。”
滇池蛟王抬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如釋重負。
他卻補了一句:"隻是不知道這改日是哪一日?”
滇池蛟王如被火燎了龍須一般,哪裏還說得出話來。拖起我尚在懵懂的真身,忙忙騰雲駕霧去了。我有心跟上,瞧著嶽珂孤零零一人立在東海,麵前是萬頃碧波,頭頂三千澄宇,身後山島危竦,許是好奇使然,竟然沒有隨真身而去。
嶽珂在東海岸上立了約有一柱香的時間,便踏浪而沉,向著深海而去。
我如今無影無形,旁人既瞧不見我也傷不了我,更不懼水火,甚是合意。於是我便悄悄伏在他背上。若非此刻不知心之何往,本仙定然能聽到自己心跳如鼓,偷偷伏在自己曾經中意過的男子背上,真是教本仙又羞又窘,又恨他多情風流。也不知他走了多久,昏昏沉沉,不辨方向,終於停在了一處格外漆黑的海域,我正奇怪這海域處如墨汁深染,與臨界海水全然不同,卻見得他念起咒語,那漆黑之境似打開簾幕一般,麵前現出一間黑黢黢的深色石屋。
那石屋在海底有了些年頭,其上青苔作垢,海泥淤積,有五彩小魚從房頂青荇遊了下來,大膽的瞧一眼嶽珂,一個旋身去得遠了。
我從他背上下來,瞧著他使力推開了那扇漆黑的石門,立時有柔光透了出來。我暗猜,他莫不是背著龍王在此地藏了個美嬌娘?連忙緊跟了他進去,房內空蕩蕩,隻有一套石桌石椅,甚是儉仆。桌上散放著些零碎東西,倒不曾細看,便被屋當中放著的一口藍色玄棺吸引。那藍色玄館並無棺蓋,我偷偷探出身去,向著棺內張望一回,立時便被吸引。
棺內平躺著一位年輕的男子,身著織錦輕衫,膚白,長眉入鬢,眼睫微翹,一管英挺的鼻子,薄唇,似極為痛苦的睡去,眉間還有糾結的紋路,令我懷疑他有極為牽掛的大事不曾了結,下一刻便要從棺中躍出。
嶽珂的表情極是怪異。
我想,若有人能看到我看著自己真身的表情,大概就是他現在的表情了。
他撫棺立了一會,便走過去坐在了那張石椅之上,拿起桌上一管泛著暗彩的鸞翎發呆,時有親和的笑意從那張冰冷的麵上瀉出。
這情形有些詭異。我複將那鸞翎細巧,暗暗想上一回。唔,這不就是我的鸞鳥真身尾巴之上最漂亮的那尾青翎嗎?
這嶽珂忒是無恥了些,不知何時竟將我最漂亮的一根尾翎給撥了下來,藏在了這麼一間不起眼的小石屋。但再細細瞧來,那根尾翎色澤碧翠,倒與我身上尾翎顏色略有出入,倒大有可能不是我身上之物。
我與他相識至今,還不曾在他麵上瞧見過這麼奇怪的笑容,一時裏看得有趣,就將尾翎之事放過一邊,隻停在了桌上,直勾勾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