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雖向來頑劣,但也深知自己無依無靠,不若丹朱一般,頭頂有個嫡嫡親的娘替她消災避難。哪裏像我,被貶往女床山生死不知也無人過問。
這樣想著,心內難免淒涼。
但這世界這般光明,便是連我的影子一時裏也瞧不見,這般自憐自傷的心緒也隻是一刹那間的想法,眨眼便被這世界熨貼的不見蹤影,滿心裏隻剩下了好奇興奮。
我一心想要找出這光明世界的源頭,不過移了約有半個時辰,竟然在遠處瞧見了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越來越近,到得近前親親熱熱打了聲招呼:"青兒,你怎麼不告而別?"說著便要上前來攬著我。
我驚駭之極,居然張口道:"你瞧得見我?"麵前靠近的這笑眉笑眼的白色影子,正是我曾經歡喜過的嶽珂。
嶽珂大笑:"我常常夢中來這個地方,隻能瞧見一些陳年舊事,倒從不曾見過一位仙友,寂寞得很!”
我雖不知他為何在此處,但能在這不知名的世界遇見故交舊友,自然也算得一樁幸事。這時候不免疑惑道:"你常常來這世界,可知怎樣離開?”
他攜了我的手,很是奇怪,這時候我竟然感覺到自己似又生出了手一般,雖然瞧不見,但這種感覺很是熟悉。我既然尋不到自己的手,自然無從抽出,也隻得由著他。
他朝我眨了眨眼,歎道:"我從來不知自己竟然還可以夢得到青兒,青兒瞧著怎麼比初見那會更美了幾分?不過想要離開這世界,睡醒不做夢了,自然便離開了,有甚大驚小怪。”
我呆呆瞧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知道自己如何來,自然曉得如何離開。
我卻不知自己如何來,如今卻要如何離開?
許是他見我這般呆呆的模樣甚是有趣,遂將那虛緲的身子靠了過來,麵上表情分外親熱:"我倒從不知道,青兒也可以這般的嫵媚動人。”
我瞧著他這般健忘的樣子,有心要提醒他一句,又怕令他傷心,自然咽下了後麵的話。
不止是我,還有碧瑤離光皆知,嶽珂有個極要命的毛病,那便是健忘。若引用凡間的話來說,他便是個仙界的傻子。
隻是仙界曆來不曾出現過傻子,仙家又最是講究體麵委婉,東海龍王夫婦生下這個兒子,等他化作人身以後便發現他有這個毛病,對外一律瞞得死緊。
此事我一個外人本不會得知內中情由,但後來機緣湊巧,倒教我見識了一回嶽珂的健忘之症。自上次滇池蛟王被嶽珂奪了雪蛤精的仙元,索要未果,心有不甘佯裝帶我離開,卻在一個時辰之後折了回來,潛伏在東海崖邊的山石之處。
又等了三十五年,凡間那東海岸邊的一戶漁民家裏新生的小兒長大成人,又做了爹爹,生下了一個粉團般的女嬰,終於等到了嶽珂出海。
嶽珂甫一出水麵,滇池蛟王便咬著我的耳朵,道:"青兒,你上前去探探,看我這侄子見你第一麵是笑還是板著臉?”
我很是疑惑,不恥下問道:"若他笑怎的?不笑又怎的?”
滇池蛟王笑得賊忒兮兮:"他若笑,你便朝我招招手兒。他若不笑,你就佯裝走錯了路,趕快回來。”
我那時不知這兩樣境況天差地別,遂傻呼呼召來雲頭,慌忙向著他飄過去。還未至近前,已聽得一聲熱情招呼:"青兒,一別幾百年,你可算想起我這位救命恩公了?”
我四下裏看了看,頭頂日光灼烈,底下碧波潮湧,麵前這笑意盎然的家夥一臉的無辜,竟似三十五年前滇池二見平白消失了一般,他對我那般冷淡不屑,定然也是我不小心做了個夢。
我胡亂點點頭,悄悄朝身後招招手,笑得僵硬。
身後立時傳來一道欣喜異常的笑聲:"我說今兒日頭這般亮,定然有喜事,原來是遇見了三侄子啊?侄子打扮得這般風流倜儻,這一趟出來,怕是又要惹得無數仙子們芳心暗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