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杯錯亂(1 / 2)

我坐在角落之中,直等到姨母與淩昌一通客套,正要告辭之際,隨手提起桌上盛著瓊漿玉液的蹯龍戲珠酒壺,往身上灑了些壺中之酒,又握了自己的金杯,挾一身酒氣,搖搖擺擺向著姨母而去。wwWshukejucom 【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w_WwxIaoYanWenXueCOm 雀羅殿內宴幾分作兩列相對而視,中間恰留出鋪著紅氈的歌舞通道。姨母此時與丹朱淩昌皆立在主位寒喧,先時那些跳舞的仙子們早已退了下去,大殿之中已有半數賓客有了醉意,我搖搖擺擺往前走了幾步,長長甬道,步步行來,便似萬年過往,彈指一揮間,眨眼即過。 還是幼童之時,與山中小童打架,被姨母責罰,立在鳳翼崖頂一夜,不肯回殿去歇息。那時候她尋上山來,默默牽了我的手,一步步向著山下而去,我偷偷回望一眼,身後亂雲漂移,崖頂孤樹獨立,唯有牽著我的這個人,沉默不語卻又格外溫暖。 被她牽著手的,有始以來這是唯一的一次。然則因為稀少,機會難得,我總是難以忘卻。即使日後她再責罰我,我都不曾生出怨懟之心來。隻道她生來便是這樣嚴謹的性子,責罰我也是為了我好。 紅氈的那一頭,姨母冷冷瞧著我,丹朱緊抱了她的胳膊,目中全是依賴信任之色。我以為我會一生感激姨母,感激她的庇佑與養育之恩,然後順從她的意願走下去。 然而今日她立在紅氈的那頭,我與她心中已相隔了萬陌荒涯,仿佛那頭立著的本來便是陌生人,恩怨糾葛,親近信任之心,原來已在關山數萬重之外。 淩昌見得我腳步虛浮,緊兩步下了主位來扶我,我掙脫了他的攙扶,笑道:“哪裏敢勞動太子殿下啊?”席中已有半醉的不知是哪族的王子哄叫:“太子殿下親扶掌吏,也是應該。過些日子便該扶了進鸞帳了。Ww_WXiaoyaXwenxUeCoM ” 底下一片哄堂叫好,淩昌笑意淺淺,掛在嘴角。 我輕笑一聲,跌跌撞撞到了姨母近前,丹朱嫌惡的掩了口鼻,姨母目中全然不讚成之意,但我早已不是那拘謹小兒,她一個不喜的眼神我便會心中惶惶然。 我往杯中斟了瓊漿,歪歪斜斜施了個大禮,笑道:“青鸞得姨母萬年養育之恩,今日借太子殿下這杯玉液,謝姨母教養之恩!” 當著堂下賓客與未來佳婿,姨母發作不得,額頭青筋暗跳,眸內含冰壓雪,終是接過了酒杯,一口飲盡,道:“你好自為之!” 我渾不在意,胸口雖隱隱作痛,但就似還了一樁陳年舊債一般心頭輕鬆。又斟了一杯酒,笑嘻嘻敬了給丹朱:“青鸞在丹穴山寄居上萬年,多得姐姐照拂,還請姐姐飲盡了這杯酒,往後你我姐妹相親相愛,互相扶持。” 姨母麵色立青,丹朱大大後退了一步,果然不出我所料,驚恐萬分盯著這杯酒,便似裏麵盛了蛇蠍蟲蟻一般,喝下肚去便會穿腸立斃,死活也不肯飲下這杯。 我曾瞧見過東海龍王的那些個姬妾側妃們與東海龍王妃以姐妹相稱,但轉過身去各個恨不得捅對方一刀。初時不明白這些女人乃是水中不同族類,為何會以姐妹相稱,時間久矣,方才明白其中關竅。 今日稱丹朱為姐姐,本是情理之中。她娘親與我娘親乃是嫡親姐妹,我稱她一聲姐姐,並無大錯。但丹朱近日得知我將嫁於太子為側妃,心神大受刺激,此時一聲姐姐真乃平地驚雷,將她心頭恐怖坐實。 堂下有他族王子笑讚道:“聞聽鳥族公主賢淑慧德,有容人之雅量,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姐友妹恭,太子殿下好福氣。Ww_WxIaoYanwEnxUeCOm ” 太子早聞我這番話,麵上笑意盛滿,此時見得丹朱竟然不肯接了酒杯,自己接了我手中酒杯遞了過去,丹朱煞白了一張臉,滿臉絕望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堂下喝得興起擲酒杯者,拍案叫好之聲不絕於耳,男子歡笑女子低語之聲撞擊耳膜,還有女子低唱歌給麵前的男子聽,場麵喧熙歡悅,混亂不堪。 太子殿下含笑與堂下各族半醉的王子公主們還禮,丹朱與姨母立時就要告辭,越過我之時她低低道:“野丫頭,算你狠!有本事將來別落在我手裏。” 我知她指的正是將來她為正妃我為側,尊卑有別,於是悠悠然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姨母一怔,腳下停滯,目光複雜瞧了我一眼,攜女去了。 婆稚雅道:“屬下在此的職責就是保護公主安全,尋得機會帶公主離開此地。既有去意,本仙將來落在丹朱手裏的機會微乎其微,倒不足懼哉。 這一夜宴罷已到子時,眾人趁興而來,盡興而歸。自姨母與丹朱走後,想到此去陌路相分,若有機會再見,定然是敵對雙方,我心中無端湧上一股淒涼意,不覺間倒將案上瓊漿多喝了些,微醺之下出得殿來,但見上弦半彎,借著獨自在花樹間行走之際醒酒。 本仙在華清宮做了灑掃宮娥兩百年,對宮中花木印象深刻,閉著眼睛也撞不到樹上去。此刻半眯了眼向著後花園花樹而去,不過行了上百步,便撞在了一顆樹上。 我大怒,懷疑這園內定然有顆樹天長日久,修煉成精,用了兩分仙力一掌擊上去,嘟嚷道:“讓你作怪!見著本仙還不讓路?” 入手之處堅硬溫暖,我驚異的睜開眼,正要破口大罵,朦朧月光之下,立在麵前的男子眉眼妖嬈,淺笑含春,柔聲道:“青兒這是要去哪裏?往信芳院的路可不是這一條?” 我心下暗驚,搖了搖有些眩暈的腦袋,推開了他顧自往前走:“大半夜的,太子殿下想嚇死小仙啊?” 他在我身後追了上來,強行牽了我的手緩緩而行,道:“父皇答應了你我的親事,但母後不曾見過青兒,聽聞青兒堅毅勇敢,想見見青兒。” 我甩開了他的手,感到身體似有些難以支撐,連忙扶住了旁邊一棵樹幹,頗有幾分不悅:“太子殿下自說自話了這麼久,可曾問過青鸞是否想嫁?” 他倒也不生氣,親昵的摸了摸我的發,道:“青兒除了性子耿介了些,旁的都好。本王最喜歡你這灑脫自在的性子。” 我被他這答所非問的性子給氣得心頭火起,正要發作,擠兌他兩句,他卻輕描淡寫道:“天界統禦六方,本王但有所求再無不應的道理。” ——所以,尊貴的太子殿下,您連求這一項都免了? 麵前男子乃是六界楚翹,容貌自不必說,除了九狸尚無人能及,便是身世高貴也是罕有匹敵之人。清風明月之下,我本應情絲縈繞心頭,但如今瞧他,竟與這院中花木無異,難以溝通言說。莫非鳥類與龍族腦部構造功能有異,因之才有這般困境? 但轉爾一想,嶽珂這廝也是作了兩世的龍,與鳥族倒極是投契,可見乃是這太子殿下的腦部結構有異,比之嶽珂這條傻龍反倒更為不如,不過撐著個花架子,長得有些俊俏罷了。 凡間有句俗語說得極妙:酒逢知已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想得明白,倒與他多辯無益,大不了明日見了天後說個明白,解了這樁婚事罷了。若這天後娘娘也是不講理之輩,大不了與婆雅稚尋得時機一走了之。揮揮手指著近前的信芳院道:“有勞太子殿下相送,小仙先告退了。” 太子殿下雙目灼灼,道:“青兒不必在意你姐姐對你的態度,她不過一時接受不了罷了。” 我心中嫌他貪心不足,枉想左擁右抱,比之他的父皇冼堯並無不同。隻是成者為王敗者寇,他娘親最後高坐天後寶座,自然不曾嚐過嶽珂母子別離上萬年,相隔九重天的淒傷之意。 他見多沉默不語,以為我心中不快,又安慰了幾句方才離開。我推門進了信芳院,雜役房內灑掃嬤嬤鼾聲如雷,但我房內明珠綻放幽幽光華,映著窗上一個高挑健美的身影。那身影忽爾一閃,房門打開,婆雅稚便立在了門口,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見我走路不穩,迎上前來將我扶進了房內。 我本以為房內隻她一人,但床帳之人卻端坐著嶽珂。今晚宴席至一半,他已沒了蹤影,怎的此時竟然能夠瞞過院外守衛進了我房裏。 “難道是有緊急事情?”我邊走邊道,被婆雅稚攙著順勢倒在了床上。 他往床裏側坐了坐,讓我躺的舒服一點,點點頭道:“我今晚瞧見了娘親的師妹。” 我本來已閉了雙眼,聞言驚訝的睜開了雙眼,急道:“在哪?” 若能尋到嶽珂娘親的師妹,定然能解了側妃的禁咒,也以救她出來。 但嶽珂麵色沉鬱哀傷,恨恨道:“就在優曇花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