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萍難駐(1 / 3)

本仙活了萬把年,統共相交了三個人,一個乃是現今的青丘國主,此刻聽芳重說還在宮內安睡。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w_W_wxIaoYanwenXuecOM一個便是從前健忘,爾今日趨正常的嶽珂,剩下的一位正是鮫人太子離光。現如今,他對著我與嶽珂一片茫然,全然陌生的眼神,可真教我腔子裏熱血撲騰的這顆心瞬時涼了個透。那鮫娘含淚替我們解惑:“當日天界滅族,聽說太子殿下從高處掉落,掉下了東海,頭部觸礁,昏迷不醒。水下潛伏的族人將太子殿下救回珊瑚城。但天界幽冥鐵騎橫掃珊瑚城,虧得王後帶領其餘族人潛伏在了珊瑚城下的密道之中,這才保全了族中婦孺的性命。但太子殿下卻受了極重的傷,休養了這些日子才略略好了些。”我雖不滿離光將本仙忘了個幹淨,但大戰之後還能見到他安好,已是天大的喜訊,哪裏還會追究這些旁枝末節。又扯著他的袖子將他上下瞧了瞧,終於長舒了一口氣:“芳重,能否跟爹爹說說,讓宮中醫仙前來瞧瞧離光這傷,也不知要緊與否?”說著一頭坐倒在院內石凳之上,隻感頭腦暈沉,再挪不動一步路。且不說天河大戰,一路奔波,馬不停蹄,修羅城中佳釀向來後勁極足,折騰了這會子,本仙終是有些吃不消了。芳重從懷中掏出個精致的小藥瓶,從內裏倒出一丸蜜色丸子來:“我王早知公主回來定然有此要求,早已令宮中醫仙替離光公子看診了。方才我王千叮萬囑,要公主酒勁發出來之時,吃下這丸解酒丹,否則這兩日怕是頭疼難捱。”我接過藥丸,隻覺清香撲鼻,又扯著離光的袖子搖了搖:“離光,我頭暈的厲害,能否在你塌上躺一躺?”那個藍眸沉靜,雖然麵目已毀,但眸中笑意如舊,差點教我以為他並不曾忘記過去:“公主殿下若不嫌棄,且隨離光來。”嶽珂拖長了調子喚他:“離光——”身後已伸出一條臂膀來,我依著那臂膀立起了身來,軟軟靠了過去,有別於嶽珂身上淡淡的石瓊花的味道,竟然是林中花草的味道一般,稍稍抬頭,雄力堅毅的下巴即在眼前,倒將我唬了一跳,腳下一軟,差點絆倒。我以為方才定然是嶽珂,哪裏料得到乃是雄力。但如今緊攬著我的男子肌肉僵硬,他大概也料不到我會被他嚇得腳軟,那麵上分明有了躊躇之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本仙向來大方,細節之處也不甚追究,雄力乃是修羅族的好男兒,豈能因件小事教他難堪?想通此節,我已放鬆了下來,將半邊身子皆吊在了他的臂膀之上:“勞駕了!”當先一步,已與他向著離光的方向追去。前麵方才行走了五六步離光猛然踉蹌了一下,腳下一滯,倒教本仙一頓好笑:“離光,難到你也喝多了酒?竟然走個路也差點摔倒。”“公主說笑了!”那語聲雖輕柔如舊時,但細辯來倒有幾分滄桑之意。本仙尚在醉中,哪有心理多想這些。但調侃與他卻得了這麼句一本正經的回話,當真有些訕訕的,又轉頭去尋找嶽珂,透過雄力臂彎,但見他還立在方才我坐過的石凳石桌麵前,正尷尬的收回手去,麵色鐵青。這條傻龍氣性也忒小了些。從前他健忘,離光從不曾對他有過這般怨懟之色,至如今離光不過就忘了一回,他便擺出這副臭臉來,可真有些不厚道。我憤憤不平,替離光抱屈不已。不過半盞茶功夫,穿簷過廊,終於來到了一處極清幽的所在,院內遍植花木,草木樹蔭之下放著一張躺椅,瞧起來極為舒服,本仙差點便回身躺在那躺椅之上。虧得雄力半拖半抱,終是將本仙拖進了離光房內。但見房內潔淨清冷,並無私人把玩之物,仿佛住在此間之人,一個轉身便可以離開,連行裝也無須打理。也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別的原因,我忽然間心酸無限,差點淚盈於睫。東海鮫人世居珊瑚城,鮫族又向來富有,離光又生得姿儀不凡,氣度卓然,雖比不得天界太子尊榮,但在東海卻也尊貴榮寵,便是連東海龍王的幼女碧瑤也對他情根深重,難以自撥。如今卻淪落到此般境地,王城盡毀,惶惶逃竄,偏偏還容貌盡毀。但經過這些磨難,他仿佛還是昨日那溫雅翩然的公子,甚直連眉間也無一絲怨懟之色,柔聲道:“公主若不嫌棄,便在此間歇息?我等暫且告退。”恍惚之間,仿佛是初見,他立在珊瑚絲的另一頭,聲擊玉碎,容顏俊美,笑如春風,令人見之忘俗,笑容這般的自由豁達。我一頭撲倒在他的床撲之上,房內之人忽啦啦全退了出去,半夢半醒之間,仿佛有人在我耳邊輕輕歎息,麵龐之上有冰涼的手指輕輕移動。酒後酣熱,那涼意舒服得令我輕歎,睡夢之中也向著那冰涼之處靠近……再醒來之時日暮西山,爹爹已派了宮侍在門口等待,今晚宮內有慶功酒宴,非主帥參加不可。我匆匆與離光告別,又相請他前往修羅宮,見得他麵有難色,忽爾想到,也許他對自己麵容尚有幾分顧忌,遂不再強求,臨行登輦,還揮手朝他道別:“你在此好好養傷,過得兩日我總還要抽出空來瞧瞧你。”他麵色之上一片漠然,帶著疏離的客氣笑意:“公主公務繁忙,若有要務還請不必理會離光。離光在此叨擾,已是心內難安,豈能再為公主多添麻煩。”來時一腔熱血,歸時滿心傷懷。本仙與離光向來無拘無束慣了,又從不曾見過他這般客氣疏遠,一時默然縮回輦中,由得宮侍加輦而去。宮門口侍衛見得公主車輦,立時跪倒恭賀:“屬下恭賀公主凱旋而歸!”我既已知此役在爹爹算計之中,且戰場之上其實並未完全分出勝負來,這聲恭賀聽在耳中多少有些刺耳,也隻是隨意抬了抬手。碧篁殿內,爹爹麵前攤開的火紅色的羅裙,與匣中明珠抹額,金釵步搖皆鄭重擺在床鋪之上。我甫一進門,懷中便撲進來一個毛茸茸的身子,在我懷中拱了拱,嗚嗚叫得格外委屈。我在它小腦袋之上輕輕的摸了幾個一回,奇道:“九狸,你不是早已化出了人形,怎的現今還作一副禽獸模樣?”九狸委屈的直叫,被爹爹一眼橫過來,在我懷中打了個哆嗦,終究老老實實趴下了。爹爹笑意滿麵招手:“鸞兒快來,爹爹教人替你裁製的禮服,來瞧瞧可還有不滿意之處?”我抱著九狸過去,探頭往爹爹大床上瞧去,但見華服金線,赤如烈火,當真耀目。本仙觀這顏色豔麗,不由笑道:“爹爹這是替女兒縫製的嫁衣麼?怎生紅的這般豔?”爹爹瞪了九狸一眼:“還不乖乖在凳上坐著去?”又指著那紅色華服道:“鸞兒羽毛顏色淺,向來是青衣素衫。但阿修羅族崇尚濃麗的顏色,紅色尊貴,阿修羅女子又向來性如烈火,倒都喜歡穿件紅裙子。更何況公主凱旋盛宴,自然要穿紅色禮服。”他話音未落,九狸已從我懷中乖乖爬出,跳上殿內凳子,乖順趴了下來,隻拿一雙紅寶石般的眸子可憐兮兮瞧著我。我不由失笑,何嚐見過九狸這般委屈的神色?便是寄居在月老府中,他也是占盡了便宜,三不無時將月老紅線扯成了亂線團,費了月老好大功夫。我拿起桌上盒中明珠抹額把玩,漫不經心一般問道:“九狸這是怎麼啦?怎的這般聽爹爹的話?”爹爹正色道:“鸞兒莫非不知,這隻小獸乃是隻雄獸?”我將手中盒子放下,笑道:“這頭小獸鸞兒養了也有幾百年,非一日一時之功,自然知道他是隻雄獸。Ww_WxIaoYanwEnxUeCOm”爹爹目中痛色甚重:“此事都怨爹爹我!若非你娘死的早,怎能由得鸞兒這般胡鬧?仙界雖不拘禮法,但男女大防卻還是要守。“本仙今日真正匪夷所思,居然從兩個決無可能講此道理之人口中聽到了男女大防一詞,不由細細端詳爹爹麵色。爹爹被我迫人的目光一盯,頓時手腳都似無處安放一般,眸光閃爍,忽然指著乖坐在凳子上的九狸喝道:“國主雖是小雄獸,但要想在宮中陪伴鸞兒,往後須得謹守此條,一不得賴在鸞兒懷中,二不得在鸞兒塌上歇息,再不得倚小賣小,對鸞兒隨意動手動腳。”九狸乃是個吃軟不吃硬性的性子,我本以為,爹爹提出這些條件之後,他要麼扭頭回了青丘,要麼裝聾作啞,我行我素。豈料爹爹話音方落,他已經忙不迭點頭,眸中全是討好之意。爹爹咳了兩聲:“此後這些事就這麼定了。往後嶽珂雄力等人,也不可隨意進殿。有事可前往七葉堂稟明。”我呆呆瞧著爹爹,不明白向來通情達理,視禮教如無物的爹爹怎的突然注重起這些細節來。爹爹笑得一臉慈和:“鸞兒與爹爹相聚這才幾日,爹爹自然不能這麼快將鸞兒嫁出去。這擇駙馬嘛,須得慢慢的擇,擇個一兩萬年也不奇怪。”我忽然想起,芳重曾說過,從前嶽珂纏著娘親,沒少惹爹爹生氣,感情他這番話,不但針對九狸,也針對嶽珂啊?心中暗暗發笑,隻乖順點頭:“鸞兒一定不會早嫁,定然在這思篁殿內多陪陪爹爹。”爹爹這才心滿意足,喚了芳重來服侍我更衣。明珠垂逶,華服盛裝,薄施脂粉。鏡中的女子雙目如水,麵頰之上泛著粉澤,據本仙瞧來,竟有幾分陌生。芳重在旁邊笑邊抹著淚:“公主這番打扮起來,倒與王妃有六七分相象。若教王瞧見了,怕是更要心裏難過又欣慰。自公主前往天界征戰,我王便在殿內枯坐,眼都不曾闔一下,擔心不已,礙著族訓,新王考核,父母定然不能在旁襄助,可沒急壞了我王。”我心中感懷,當時隻覺得奇怪,爹爹允我出征為離光報仇也就罷了,依著他往日疼我的模樣,居然不曾親自護航,實屬奇怪。隻是當時滿心悲憤,又不曾細想。芳重擦幹了麵上淚滴,又埋怨道:“公主也是!我王伸長了脖子在城頭之上張望,隻盼著公主早歸,公主卻一刻也不肯多陪陪我王,方回便跑去探望鮫族太子,還在他那裏歇了一覺。這下可好,嶽小子從前纏著王妃,我王新仇舊恨,怕是再不願這些求親的小子們與公主親近了。連青丘國主也不能幸免,被施了法術,化出原身來,話又不能話,隻一雙紅瞳滴溜溜亂轉,瞧著忒也可憐了些。”我想起九狸委屈的模樣,心中恍然。原來是爹爹見我不曾歸家,竟然跑去離光處,心中有怨,又被九狸激起舊事,怕是又回想起了當年嶽珂纏著娘親之事,將這一腔怨氣盡數撒在了九狸身上,這才有了這奇怪的禁令。我擊案傻樂:“爹爹都多大年紀了,還同這些小輩們計較了,也不怕被笑話!”芳重邊拿了犀角梳替我梳發,邊嘮嘮叨叨:“有何可笑話之處?公主這是年糼,不曾見過當年我王與王妃那一番柔情蜜意。這會是女兒方才鬆懈不少。若非硬於當年王妃疼寵嶽小子,我王早將嶽小子丟出須彌山去了。就那種情形,嶽小子還被三天兩頭扔進鐵騎部,給那些軍中漢子們捶打。”怪不得嶽珂初進城時,城門守軍與他如斯親熱,後來的修羅場比武,打起來激烈,事後也不見有人麵現不豫之色,倒反似心願得償一般,各個喜笑顏開。芳重替我將腦後青絲梳順,正細細端詳還有哪處不妥,已聽得殿門輕叩:“公主,開宴還有一個時辰,修羅王怕公主殿下餓著,命婢子端了些點心過來。”修羅城中,各個視爹爹如神,張口閉口便是我王,如今忽然冒出這般叫法,倒教我好奇不已:“門外此人難道不是我修羅部族之人?怎的稱呼爹爹如此奇怪?”芳重抿嘴一笑,朝外道:“進來。”又拖了我起身:“公主瞧瞧不就知道了?”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身,我緩緩轉過身來,隻聽得哐啷一聲響,激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公主……”衝上來一個單薄的身子,抓住了我的手,攥得我手骨節生疼。我定睛去瞧,原來卻是紅鶯,娘親從前的貼身侍女,此刻淚眼婆娑,哀哀欲絕,緊握了我的手哆嗦個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芳重連忙上前要將她拖開:“紅鶯,紅鶯,你細瞧瞧這是誰?病了這些日子,倒病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