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在程璐負傷住院的那些日子,盛家小爺盛慧長一直守在她的身邊。他看見,小姨璐璐有空總往馬有義的病房跑。雖然她自己也負了傷,卻總是對醫生護士說:我這點傷不算什麼,你們快去照料有義同誌吧。他看見,馬有義的名字一次次從小姨美麗的雙唇間吐出,親切而隨意,馨香而溫柔,如同迎風飄灑著的一片片花瓣。他看見,小姨凝脂般白嫩的臉蛋上不時有酡紅潮起,穠豔而豐腴,愛嬌而清鮮,如同東山巔上浮現出的一縷縷朝霞。他看見,小姨晶亮的雙眸水光閃閃,情熱而神往,夢幻而迷離,如同煙雨空蒙的贛江滇池……

左肩受了點兒輕傷的馬有義一見小姨璐璐去了他的病房,便總是做一副不勝痛苦的樣子,呻吟著,抖索著,噝噝哈哈倒抽著涼氣,冷汗下來了,手臉沒法洗了,飯也吃不進了。於是小姨就掏出她香噴噴的手帕為他拭汗,為他洗手,為他淨臉,還一口一口喂他進食。他看見,小姨璐璐一絲不苟做著這一切的時候,馬有義的小眼閃著亮灼灼的光芒,每一線光芒裏都有一隻小手伸展著如同蜘蛛的蹄腿,每一條蹄腿都迫不及待地撫弄在小姨的臉上、手上、脖頸上,撫弄在小姨一切裸露的隱秘的令馬有義神往的地方。

馬有義病房裏還住著一個病人。有一回,那人看著小姨手腳不停地為馬有義幹這幹那,說:是你相好吧?她可對你真好!馬有義居然嘿嘿笑著說:就是好。還有一次,盛慧長看見,小姨緊挨馬有義坐在床沿,那馬有義的一隻手竟然搭在小姨大腿上。他的一根醜陋的手指一伸一屈不住地蠕動著,看上去如同一條爬在花枝上的大尺蠖在窺測試探、蠢蠢欲動。從那時起,盛慧長便特別討厭起這姓馬的來。討厭他那軲轆轆轉動的小眼珠,討厭他那口水橫溢的大嘴,還有那些尺蠖似的手指。

一天,盛慧長趁馬有義和小姨在他們各自的病房熟睡的工夫,悄悄溜到馬有義的病房裏,將一隻癩蛤蟆塞進他的被窩裏。不幸的是,他剛剛轉身朝著門外走,就被馬有義發覺了。馬有義赤著腳跳下床來,歡馬流星追上他,將他一把提溜回病房,壓低聲音威脅道:“小狗日的,你想嚇唬我嗎?你看好了。”不知甚時,馬有義已將那隻癩蛤蟆捏到了手裏,一邊同他說著話,一邊暗中使勁,竟當著他的麵將那活物弄得腸肚淋漓。盛慧長瞪眼看著馬有義道:“你在演戲!你的傷一點事沒有,幹嗎裝模作樣讓我小姨……”馬有義說:“二吊子!果然是你娘生在戲台下的,三句話不離本行。我明告你,老子想日你小姨哩,你去報個信兒……”他這是明欺我不敢說這話呢,盛慧長想。在磧口,“日”是一個最髒的字眼,也是最惡毒的罵人的話,馬有義他知道我們盛家的孩子不興說這樣的話,他也知道這樣的話我更不敢朝著小姨說。盛慧長越想越氣,彎腰從地上掬起那癩蛤蟆的腸肚來,照著他的醜臉摔上去。

盛慧長氣呼呼跑回小姨的病房,那時小姨也已睡醒。小姨璐璐不知夢過了什麼好夢,盛慧長看見小姨慵懶地打了一個嗬欠,一雙惺忪的眸子裏滿盛著神秘、陶醉和幸福。

“二吊子,你過來!”小姨叫道。盛慧長說:“你高興甚?黑龍廟唱戲了?”“你就知道個唱戲。”小姨道,“你過來,過來親小姨一下……”

盛慧長想,原來小姨是夢了讓人親她的夢了。這倒不錯。他很高興接受這一邀約。可是,一想到剛才馬有義同他說過的那話,盛慧長心裏就不由作嘔。他說:“讓我親你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小姨怪怪地看著他,笑道:“啊呀,二吊子親一下小姨還得講條件。什麼條件呀,你說。”盛慧長斬釘截鐵說:“既是讓我親你,絕不能讓他親你。”小姨笑笑地問:“啊,告訴小姨,二吊子說的那個‘他’是誰?”盛慧長說:“馬大嘴。”

小姨哈哈笑了,笑得眼淚婆娑。笑著笑著,便忘記了再叫慧長去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