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3)

河田秀子在程璐的陪伴下遊覽三槐堂。

現在已是下午五六點鍾的光景了。盛夏季節的五六點鍾,太陽仍然有些熱辣。程璐和秀子專揀陰涼的廈簷下走,拐拐繞繞,倒也有趣。

午飯是在待月廬用的,盛如榮特地告訴廚子,讓他拿出看家本事來,做些最有“磧口味”的吃食招待貴客。於是廚子便做了蕎麵碗脫、涼粉先讓秀子敗火,末了用鮮南瓜、鮮豆角、鮮山藥、鮮豆腐加上寬片粉熬成大燴菜,用隔年的大軟米、大紅棗蒸成又甜又軟又韌又好看的棗兒糕。當程璐一手端著小盆燴菜,一手端著一盤花花點點的棗兒糕出現在秀子麵前時,秀子不由“哇”地叫了一聲,驚歎道:天下竟有這樣好看的蛋糕!程璐笑了,說:“這不叫蛋糕,叫棗兒糕。也沒什麼特別好看的,無非是黃的黃,綠的綠,白的白,紅的紅罷了。吃食嘛,光是好看不算好,您快嚐嚐,這味道好才叫真的好呢。”秀子用小丫頭遞過來的勺子挖了一點“棗兒糕”送進嘴裏,又撥撥小盆裏的燴菜,果然又是一陣驚歎。

麵對程璐這樣一個坦蕩的中國姑娘,河田秀子現在已經很少有拘謹的神情了。

飯後,程璐陪秀子登上繡樓歇息。待月廬的繡樓是一套三個間口的房子。坐北向南。靠東的兩間住小姐,一盤小炕上鋪著大紅緞子被褥,炕下是一色的紫檀木雕花箱櫃梳妝台。靠西的一間住丫頭。中間隔牆有一道小門相通。秀子飯前已在房裏待了多時,這陣兒她站在房外,細細打量著紅鬆木雕成的飾有各種花鳥圖案的房簷窗欞由衷讚歎:簡直太美妙了!這裏一定是個產生美妙的愛情故事的地方。

那時,程璐站在她的身旁,說:“美妙是美妙,但愛情故事恐怕隻會產生於夢中。”

秀子說:“我理解。日本的過去和中國差不多。”

程璐看著秀子點點頭,說:“秀子小姐的中國話說得不錯。”

秀子正站在女牆邊朝著四下裏瞭望,曼聲應道:我在南京念的小學呢,後來在父親的指導下,讀過不少中國書。秀子說完這句話,好像生怕程璐再問什麼似的,將話題引向了別處。她指著三槐堂各個院落、這裏那裏聳立於屋頂的一座座樓房問:“都是供小姐住的繡樓?”程璐回答:“有做繡樓的,也有做庫房的。”秀子又問:“庫房?放銀子的嗎?放白洋的嗎?”程璐笑了,說:“銀子白洋可不放那裏。”秀子道:“像你們盛家、李家、程家這麼大的商人,銀子、白洋一定很多,都放在哪裏啊?”程璐問:“秀子小姐對存放銀子和白洋的地方感興趣?”河田秀子一怔,忙掩飾說:“我是學建築的。”程璐揶揄道:“您是對中國人的銀庫特別感興趣的建築師啊?”河田秀子微赧,低了頭說:“對不起!”

後來,二人就進了房間。也許是為了緩和氣氛,程璐用一種快活的語調對河田秀子說:“從現在起,秀子你要好好體驗一下當一個大家閨秀的生活啊。”秀子好奇地問:“中國的大家閨秀有什麼特別的規矩嗎?”程璐說:“規矩可多了。首先是與人交往忌多嘴多舌,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別問……”說到此,因見秀子滿麵尷尬,忙改用戲謔的口吻道:“你做大家閨秀,我是甘心情願做使喚丫頭了。”不知不覺間將“您”換成“你”,邊說邊笑。河田秀子也不由快活地笑了。

說真的,程璐是怎麼也不會相信河田秀子是專來磧口考察古建築的所謂“建築師”的。當然,她更不會相信老河田是個正兒八經的生意人。當表哥盛克儉向她說起這事時,她當即瞪著眼問:你重說一遍,老河田做的是甚生意?克儉回答:糧食、麻油、藥材呀!程璐一聽,當即跟上一句: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對不對?克儉笑而不答。程璐嚷起來了:你們為甚不趕快報告遊擊隊?為甚不讓民兵把他抓起來?克儉說:爹的意思是那生意咱堅決不做,他做鬼,咱就裝神,跟狗日的們捉捉迷藏也挺有趣,省得給全村全鎮人招禍。你快去陪著那個秀子,看她想要幹什麼!程璐想想,覺得老河田既是已經離去,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至於那個秀子,有她“陪”著,不信她還能變出甚麼鬼來!

現在,程璐領著秀子漫步在三槐堂依山就勢、高下疊置的院落和巷道間。程璐像一個真正的導遊那樣,將每處建築的曆史和現狀盡可能詳細地介紹給秀子聽,不時插入一些幽默詼諧的典故和傳說,聽得秀子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