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磧口的第二天,程珩就去看望了他的“挑擔兒”崔鴻誌。
崔鴻誌總是那麼忙碌。因為馬有義做了市委書記,許多該由政委做的工作,也落到他頭上了。好在程璐還掛副政委的名,有關學政治學文化那一套被她抓得有聲有色。這一段時期,最讓崔鴻誌頭疼的是妻子盛秀芝的身子骨總是毛病不斷。在整個陽光明媚的春天裏,在整個百花鬥豔的春夏之交,她都是在病病歪歪中渡過的。盛秀芝的身體弱是早多年來的事了,崔鴻誌知道這全是因了他家的日子苦,再加上擔驚受怕。崔鴻誌曾帶著她,讓部隊的醫生診斷過。結論是:由嚴重營養不良、長期精神緊張引起的乏力、貧血、水腫、心悸、心律失常等。崔鴻誌不能不盡量抽出更多的時間來回家照應她陪伴她。
上級對他的處境深表同情。這天早上,他剛進遊擊隊隊部,通訊員就送來了一封信。崔鴻誌撕開封口,展開信箋隻看了個開頭,就高興得一蹦老高。
程珩就是在這時出現在他的麵前的。“鴻誌老弟,你好啊!”
“啊呀,是挑擔兒啊!”磧口人稱連襟為“挑擔兒”,但並不當彼此稱呼用。彼此稱呼以“兄弟”為多,隻有崔鴻誌,一向總是這麼稱呼程珩。有點調皮,帶著點兒揶揄,是那種很本色的調皮、很親善的揶揄。
崔鴻誌一邊叫著“挑擔兒”,一邊撲過來拉了程珩的手,將他讓到炕沿上坐。程珩上上下下打量著崔鴻誌說:“兄弟你的臉色可是不大好看呀,怎麼,缺吃的?”崔鴻誌摸摸自個的臉頰,笑道:“你小姨盛秀芝有好吃的全獨吞了,硬是把她男人餓成這樣啊!”程珩笑了,說:“甚時得空了,領我到貴府看看,順便也敲打敲打咱小姨。”崔鴻誌笑道:“還貴府呢!哥家,我那貴府怕把你嚇爬下哩。”程珩道:“貴不貴的,並不在屋宇高低、華美還是簡陋上。兄弟呀,你那窯洞再小再破,在我心目中還是貴府。你是舍不得讓我敲打咱小姨吧!”崔鴻誌道:“你還想敲打你小姨?怕是你沒動手,倒讓她把你大缷八塊了!她可是恨你恨得牙癢癢呢。”程珩說:“她恨我情有可原,我努力改正呀。”崔鴻誌正色道:“挑擔兒,我早等著你這句話了。我知道妻姐她不稱你的意,但你倆走到一起,也不是她的錯。我妻姐是個善良的女人。她對你可是真好。咱不能……”
二人正說著話,程璐來了。遊擊隊今日上午是文化學習,由她主持。
程璐看看崔鴻誌,又看看程珩,道:“兩挑擔談心呢。好!大哥呀,甚時聽崔隊長好好給你講講共產黨的革命主張,我們等著你棄暗投明呐……”崔鴻誌說:“璐璐,聽說馮汝勱回來了?我得去看看他。”又笑著說:“璐璐,那可是個人才,咱得留住、用好。我看呀,你倆倒是挺般配。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是不是考慮一下……”程璐說:“馮汝勱呀!表麵上棄暗投明,骨子裏反動立場不變。他居然說托洛茨基……”程珩打斷程璐的話道:“小妹,打住!這反動立場的帽子可不是隨便……”
崔鴻誌探頭看看窯洞外的天空,說:“好悶熱呀,是不是要下雨了?我告你們一個好消息:程琛要回來了。出任磧口市市長,兼遊擊隊政委。你們沒想到吧?”
話音剛落,馬有義一腳跨進門來。他晃動著幾張紙對崔鴻誌說:“鴻誌,看來咱倆又得一個院子辦公了。”
崔鴻誌以為馬有義也接到程琛即將回磧口任職的通知了。在此之前,程璐已是在遊擊隊和市委兩頭任職了,現在市長程琛更兼著遊擊隊的政委,簡直是“兩個班子一套人馬”了,所以馬有義說幹脆搬一個院子來辦公好了。這當然是開玩笑。因為遊擊隊現在和商會一個院子辦公,已經夠嘈雜了。而市委、市政府占著黑龍廟下院也是整天鬧哄哄的。如果兩家合一個院子,那簡直是黑地白日唱大戲了,還能工作?
崔鴻誌笑道:“是啊,搬一個院子熱鬧,有戲大家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