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現在,程琛在反複回味李子發的“建議”了。他突然意識到,李子發那話其實是在婉轉地批評自己呢,批評自己該走的路沒有走到,是嚴重的缺乏經驗了。程琛久久沉默了。他在誠心誠意地檢討自己。他知道李子發的話是對的。他的確是太嫩了。他羞愧地低垂著頭,娃娃臉脹得紫紅。他原本想“不敲鑼不打鼓”地辦成這件事,讓磧口人見識一下他的能力,讓上級對他刮目相看的,沒想到竟犯下了一個錯誤。什麼錯誤?個人英雄主義!這些年在部隊,領導可是沒少批這個“主義”的。在部隊,在戰鬥中,他知道要團結同誌、發揮大家的聰明才智,怎麼一到地方,一到非軍事工作中,竟將這一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則基本工作方法忘記了呢?這是個人主義在作怪啊,程琛難過得都想掉淚了。他站起來就去找市委書記馬有義。

馬有義對上級給磧口市配來市長很不高興。按他本人的意思,市長一職該由他一人兼任,這樣才能保持黨政各方步調的高度統一。在任命他作市委書記前,上級一位領導找他談話,他看那位領導是個老熟人,就將這想法實話實說了。然而在正式任命市委書記的文件下達之後,市長的任命卻沒了影兒。不過,依他多年的經驗,“暫缺”即是希望。隻要那邊“暫缺”,黨政就還是由他“一把抓”。隻要那邊“暫缺”,他就有希望“補缺”。可是現在那位置“補缺”了,卻不是他。這是否說明上級對他信任有限?想我馬有義出生入死這多年,你們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我?況且我兼市長也是為了革命,你們竟然不讓人革命,居心何在?

說來也怨自己。前段上縣裏開會,那位領導拍拍他的肩膀說:“有義,給你配個市長吧?”因為對方是用很隨便的口吻同他說這話的,馬有義也便用很隨便的口吻說:“好啊,我正忙得焦頭爛額哩。”對方問:“真心話?”他說:“當然。這是上級對磧口工作的支持嘛,我說的能不是真心話?”就這麼兩句言不由衷的屁話,居然將他的“希望”變成了失望。

當馬有義得知市長人選是程琛時,簡直有些憤怒了:一個大財主的狗崽子,居然能當市長?尤其是:這狗崽子竟是來自程家大院,是對他知根知底的人?這簡直是有意埋汰人嘛!可是轉念一想,馬有義又有些高興了。讓一個大財主的狗崽子來作他的搭檔,總比來一個出身工農的徹底的布爾什維克、一個老革命好辦得多!咱竹葉包竹筍——誰不知誰呀!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看!

馬有義心裏這麼想,可當程琛來報到時,他卻表現得興高采烈。不等程琛開口說話,他就跳起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快活地叫起來:“啊呀,你總算來了!我早就同上級講了:快快給我配個市長吧。再不配,我可就是驢駒子拉大車——隻有喘氣的份,嫩竹子扁擔挑大山——眼看就要生撅了。我同他們一次次推薦你啊!我說把程琛同誌派回來吧。我說程琛久經革命考驗,也算一個老革命了。我說程琛是磧口人,對故土有感情啊!我說程琛出身商業大戶,抓經濟那是門裏出身,自帶三分呀!我說程琛和我自小就是好朋友啊,我倆做‘挑擔兒’(方言,搭檔),那是釘頭碰鎯頭——硬碰硬,鐵刷刷刷鍋——鐵對鐵,二齒撓子擦釘耙——硬手手對個硬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