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館來到街上,崔鴻誌猛然清醒了。他看見賈長發等二人在三交溝門上轉悠了一陣兒,跨過湫水河進了三交主街。原來這三交鎮被湫水河一分為二,河西的部分比河東的部分地盤闊大且繁華。從磧口到臨縣城,河東是必經之地。剛才他們吃飯的酒館在河東,俗稱溝門上。崔鴻誌跟著賈長發進了河西主街。這裏街道縱橫,店鋪林立,到處擺滿年貨攤子,簡直就是又一個磧口了。不過,因為是除夕了,一些店鋪和貨攤已在收拾賣剩的貨物準備收攤了。崔鴻誌看見賈長發等二人在街上轉悠了一陣兒,就又過河返回河東,從這裏爬上鎮子東邊的山頭,在那裏盤桓良久。崔鴻誌看見賈長發朝著四山指指點點,另一人就掏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頭寫寫畫畫。崔鴻誌心中一動,想:莫非鬼子要打三交的主意了?這三交往北,過臨縣,可直抵晉綏首府興縣;往東,一條官道直通離石;往西,又有孔道直達臨縣西部,可算一個戰略要地。鬼子要把這裏一占,就將磧口與臨縣、與晉綏首府的主要通道截斷了,當然更是對整個臨縣乃至晉綏解放區的嚴重威脅。這主意莫非也是賈長發給出的嗎?瞧他那一副屁顛屁顛的鬼樣子,實在可惡!想到賈長發,崔鴻誌便想到盛家老壽星、陳老三未過門的媳婦,以及李子俊、盛秀蘭的死,想到這個鐵杆漢奸在磧口犯下的一樁樁血腥罪行,便恨得咬牙切齒。
太陽落山時分,崔鴻誌看見賈長發等二人下山了。崔鴻誌跟著他們重新跨過湫水河,進了三交主街。這時,有人在崔鴻誌的肩上拍了一掌。看時,原來是三地委陪傅鵬到磧口娶親的迎客之一。崔鴻誌記得他好像是姓鍾。鍾同誌說:“傅書記讓我留下來跟著你。”崔鴻誌點點頭,朝著賈長發努努嘴,說:“大漢奸!咱們得想法活捉狗日的,弄清楚敵人想在三交幹什麼。”說時,見賈長發二人走進了“順順順”旅館。崔鴻誌讓鍾同誌留在原地不要亂動,自己踅進旅館大門裝作也要住宿的樣子,將店掌櫃哄出大門詢問情況。原來,賈長發等二人此前已來過幾次,說是收購紅棗的,真還收了不少。這一回是昨天到的,就住在樓上靠東第一間房裏。崔鴻誌想想,就讓鍾同誌趕快去找鎮幹部,讓他們召集一些民兵來,自己留在旅館盯著。
崔鴻誌讓店掌櫃給他開了賈長發他們住房正對麵的一間房走進去。剛剛在窗前坐定朝那邊瞅了一眼,就見賈長發獨自一個開門下樓,跟店掌櫃租了一輛自行車騎著朝外駛去。崔鴻誌忙也找到店掌櫃想租車去追,那店掌櫃卻說,店裏就那麼一輛出租車。崔鴻誌轉身趕出店外。好在街上遊人還多,要上官道還得跨過湫水河,賈長發並未走遠。崔鴻誌望著賈長發的背影一直跟到了河東。一上官道,賈長發抬腿跨上自行車朝離石方向駛去。崔鴻誌想:從三交到離石少說也有一百裏地,眼下天色已近傍黑,那賈長發騎著一輛自行車直接回離石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很可能,他是要去沿路的某一個村子的。崔鴻誌這麼想著,便撒開大步沿官道直追下去。一邊追,一邊留心看著路兩邊的村子裏有無自行車的蹤影。每有岔道,便向路人打問那騎車人的去向。那時,自行車尚屬稀罕物件,賈長發隻要在路上走,總會有人注意到他。
天漸漸黑下來了,路上行人越來越少,那賈長發還在朝前騎。崔鴻誌估計自己已經一連跑了兩個時辰,累得渾身像要散架似的。他不由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就在這時,在微茫的夜色裏,他看見離官道不遠處的一處院子裏停著那輛自行車。崔鴻誌大喜,忙朝四下裏看看,從側麵迂回到那院子裏。他躡足潛蹤湊近正麵一孔亮著燈的窯洞,舔破窗紙朝裏一看,見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裏麵,女的擋著男人的半個臉,看不大清他長甚樣。崔鴻誌正要等那女人閃開點細看那男人是不是賈長發,那女人竟將燈吹滅了。崔鴻誌不知是不是自己弄出了什麼動靜讓對方察覺了,忙從窗邊退開隱匿在牆角。等了一陣,不見有人出來,卻聽見屋裏傳出隱隱的、嘰嘰咕咕的調笑聲。
崔鴻誌朝四周看看,記得這個村子好像叫南溝。他大吃一驚,原來自己竟跑出三交三十多裏地了。崔鴻誌想想,先把停在院邊的自行車款款提了藏起來,接著退出院子找到村裏一個人,說自家是縣上來的幹部,讓他帶著找村裏的武委會或青救會的負責人。很快找到了武委會主任。崔鴻誌指著路邊那個院子問:“那裏住的是甚人?”那主任笑著反問:“你問她幹甚?”因見崔鴻誌一臉嚴肅的樣子,就自問自答道:“她是二寡婦,風流寡婦。”崔鴻誌暗暗點著頭,又問:“她屋裏那男人你可知道是誰?”那主任說:“這裏緊靠官道,前一段有個人路過這裏要水喝,結果連她一起要去了。”崔鴻誌又問:“你可見過那人,長什麼樣?”主任將那人的模樣一說,崔鴻誌點頭道:“這就對了。你趕快叫幾個民兵來。”那主任道:“可我怎知你不是冒充縣幹部的呢?”崔鴻誌想想說:“我確實不是縣幹部。我是磧口抗日遊擊隊隊長崔鴻誌。上午送我表妹進城和三地委傅鵬副書記成親,路上遇到大漢奸賈長發了。這狗日的眼下就呆那屋裏,咱得活捉他。”那主任一聽是這情況,說:“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崔隊長呀?沒說的,我們都聽你的。”就顛顛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