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第二日大老爺還要上早朝去,官員上早朝一般子時左右即起,橫跨半個京城趕至皇宮正門“尚安門”,隨後等城門樓上鍾鼓響了,官員們才要排起隊伍等候,等上一個多半時辰,直到寅時鍾鼓再響,城門大開,文武百官才按次序進入,鴉雀無聲等候皇上宣布上早朝。
現在還不到子時,可是大老爺了無睡意,他回到書房悶聲不響一個人坐著,不久子時到了,他什麼也沒來得及處理,隻得換上朝服坐一個時辰馬車上早朝去。一路低氣壓。
天幽閉閉的陰黑,大太太當夜就病倒了,後一夜未睡的大老爺打了雞血似的,上完早朝直接就奔家裏來了。
話說,恁事不知的書湘翌日如往常一般到書院裏上學去,她晨起後心裏便沒著沒落的,上課了也是一直在恍神,隱隱約約感到不安。
赫梓言也為與楊四姑娘的親事起了遲疑,隻是他遲疑又能如何,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他不過付之一笑罷了。都說楊小姐是個尤物,學裏交好的無一不說這一樁婚事是他占了便宜。
想想也確實是,娶了楊家的小姐,既得美人,又能為東宮太子表兄得到楊家的支持,如此一舉兩得的美事,他若不珍惜豈不要遭雷劈。
唯有他叫他放不下罷了。
赫梓言撐著下巴,視線遊弋著停留在邊兒上寧書湘身上。
書湘今日穿了身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的玉綢錦袍,一頭鴉翅般黑稠的發由羊脂玉冠豎起,雪白粉頸邊露出的中衣卻是偏淺的水紅色,她也支著下巴,不經意地瞥他。
視線碰撞在一起,女孩兒輕紅釅白的芙蓉麵微微一頓。
他的唇角立時染上笑意,她略皺皺鼻子,哼聲道:“你不看書,卻瞧我做什麼?”
赫梓言指指書湘的脖頸處,“水紅色……頭一回見你穿,倒很相稱。”若是在寧書湘晶瑩的耳垂上戴一隻鮮亮惹眼的墜子,不知他會是怎麼個嬌嬈的模樣。
書湘聽罷拿手攏攏領口,在赫梓言意味深長的目光下恨得想拿書丟他臉上,他眼中笑意卻驀然一斂,雲淡風輕道:“今日怕是我最後一次來上學了。家裏為我謀了差事,噯,寧兄弟也清楚,我是要娶媳婦的人,再不能夠悠閑念書作畫的。”
這是在委婉的道別麼?
也是,書湘眸光暗了暗,人一日日長大,身上所肩負的責任便越多,赫梓言要娶親了,他們這樣的人家,本就無需如無數寒門學子般走考取功名這一條艱辛路,自然也很不必再到書院裏來。
“天下原沒有不散的宴席,以後怕是難再見到了,”書湘感概似的側了側頭,複道:“娶親後還是收斂些罷,別再喜歡男人了,若叫你妻子知道,會叫她寒心的。再者,侯爺侯夫人還指望著赫兄傳宗接代……往後我在家若能聽到你一言半語的好消息,也會在心裏替你高興。”
這是怎麼說,話裏意思聽著怎麼這麼不對味,就因為他要走了,他要成親了,他便打算跟自己老死不相往來了麼!
赫梓言眼仁一縮,不悅地凝著邊上鄭重模樣的寧書湘,壓低聲音道:“你大不必在家中聽見我隻言片語,我自會上你家裏告訴你我都做了什麼,都聽說了什麼趣事兒,或者你過我們侯府來,絕沒有不執禮相迎的。”
書湘聽罷古怪地揚起眉頭,很慢很慢地點了頭,低垂著眼睫,回說:“好。”
赫梓言想起什麼,一時又道:“上一回便要告訴你的,卻忘了,我想你是不曉得的。”他有意賣關子,即便書湘興致缺缺也絲毫不能減低他的熱情,恰此時夫子走出門去,他就幹脆走過去,攬了她的肩膀,哥倆好一樣和她說話。
“你那大哥哥怕是要娶我一個族妹,如此一來,你我豈不就是親戚。”
書湘渾身一僵,倒和他的話沒幹係。
赫梓言又道:“以後你我關係不同了,親戚間總沒有生疏的道理,合該多走動走動好聯絡情誼。”
“情誼”二字愣是被他說得蜿蜒悠長,她心尖一顫,緊張地縮著脖子看著桌麵上攤開的書。
赫梓言對她這副即將成為親戚卻還無動於衷的反應很不滿意,他朝她耳朵吹一口氣,狹長的眼睛眯了眯嫌棄地問道:“我的話你聽見沒有,倒是說句話回應回應我,難道是不願意麼?”
書湘搖搖頭才轉過臉,由於兩人間的距離顯得太過親近,她看他都是飛快地晃一眼就垂下眼,接著就半咬著下唇盯住他胸口的方向不言聲了。
赫梓言剛開始攬住她肩確實隻是一時激動,這會兒卻止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他很是暗惱,心道就是因為寧書湘他自個兒生得唇紅齒白娘們兒唧唧,神韻之中也多有女子給人的感覺,他靠近了還能聞到他連身上都是一股子融融的暖香,才會幾次三番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