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徘徊的天幕不知何時透出了皎皎的清光,書湘感覺到他的手臂一寸一寸地收緊,須臾又放輕了力道。
她從來不敢想象赫梓言會在這種時候來這裏看自己,若是叫太子發現了……
太子!
想到薑池,書湘悚然一驚,慌忙推開赫梓言急切道:“皇上不是薛貴妃害死的,是太子,是薑池,是他弑父——”
赫梓言靜靜地看著她,眸中沒有一點波動,書湘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之中,抓緊他的外袍道:“太子連皇上都敢謀害,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小皇子會有危險麼?我一直以為史書中那些弑父殺兄的事情都是杜撰的,可是事到如今卻不得不懷疑太子他……他會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我應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小皇子?”
赫梓言看得出她害怕極了,將他視作救命稻草一般喋喋不休著。
他在她柔順的頭發上撫了撫,複擁住她,聲音裏透著幾分哄勸道:“我向你保證,太子是不會害小皇子的。你且安靜一會兒,成不成?”
她頓了頓,果真一點一點埋首在他胸膛間,呼吸裏是他身上青草一樣令人感到舒心的味道,書湘抿著唇,慢慢才抬起手,輕輕地搭在他勁瘦的腰間。
她小小的動作令他意外,才要開口,她的聲音卻嗡嗡地傳進耳裏。
“你今兒不是陪公主看桂花去了,公主左一聲叫你禦都哥哥,右一聲叫你禦都哥哥,你骨頭想必都酥了罷?”
書湘不開心地咬了咬下唇,隔了一會兒聽不見他的回音,她悶悶地道:“你往後隻管陪人家去,再不要來招惹我了,橫豎我是沒有公主會討你的喜歡,我身份也比不上人家矜貴,你還是娶了她好了……。”她想到什麼,連忙又改口道:“不成不成,我竟忘記你已經與楊家姐姐定下親事了,你看看你自己,叫我怎麼說你好。”
她想起這些來就一個頭兩個大。
怎麼喜歡一個人這麼難的?她不過單純地喜歡他罷了,可是似乎最後是不能夠同赫梓言在一起的。
依著書湘從前的性子,她知道自己嫁給薑池的事情是八九不離十了,這會子自律起來是不必說的,退離赫梓言二十步都不在話下。
然而情之一字確實叫人犯迷糊,她心裏泛酸水,悶在他懷裏嘟嘟囔囔地數落他,說的全是有口無心的話,存心想氣他。
他無奈,把頭擱在她頭頂上聽她數落自己,一手在她腰上若有似無地撫著,胸腔裏竟微妙地覺得滿足,隻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從剛兒關上宮門的一刹那起赫梓言便斂盡了身上的煞氣,在外頭對那些人他是截然不同的,自有貴族不怒而威的天然氣韻。
而在鍾愛的人麵前,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堂堂七尺的大男人,連說話的聲氣兒都壓得柔柔軟軟的。
他抱著她纏綿搖撼著,捧起她別扭的小臉看了一會兒,揚唇道:“你這得理不饒人的小嘴兒,哪裏有這許多的話,我為什麼陪柔平逛園子去,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他的手指滑入她的發間,溫溫的手掌捧住她麵頰,書湘迎著他的視線對視了一會兒,喃喃著道:“我不清楚,你想什麼我卻怎麼知道……。”
他就那麼看著她,狹長的眼睛黑魆魆的,幽亮而深邃,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臉滾燙起來,熱熱的,心口也撲通撲通直跳。
忙拂開他的手自己轉過身拍了拍心口,這樣猝不及防甜蜜又苦澀的滋味是書湘過去十來年從未體驗過的,她拿手在臉上扇了扇以圖降溫,敏感地意識到這一刻越是感到悸動歡欣,將來沒有他的陪伴便越是乏味孤單。
廊下的燈籠不知為何竟滅了,猛一陣大風刮過,周遭響起漫天漫地的落葉簌簌聲,書湘想起姨媽才在裏頭被縊死了,一時心頭煩亂,赫梓言笑著從後攬住她時書湘下意識就躲開了。
“你走罷,天色不早了,萬一叫人發現你在這裏回頭說不清楚,你也沒法子向太子解釋。”
她說著,邊轉過身看他,今時不同往日,過去說完這樣的話她不會考慮他的心情,如今卻不想他因自己的話心裏不舒服。
赫梓言的手僵了僵,隨即緩緩垂在身側。
兩人的關係隻能如此了,他一日不能把她娶回家她就不可能把整顆心托付給他。她是時刻自省的人,考慮的太多,心中裝著大大小小的事,唯獨將他們的情愫放在最後。
宮門上響了響,傳來門外守衛低聲詢問的聲音,“世子爺,時候差不多了,也不曉得太子殿下什麼時候會過來,這要是過來了咱們的小命不足為惜,可您再向殿下解釋起來豈不費神……。”
門外的守衛都不是傻的,這三更半夜的世子爺不往別處跑,偏生要到這兒來。這裏頭現如今除了那位才死了的薛貴妃的親外甥女兒,可還有旁的什麼人麼?
是人都是八卦的,雖說聽不清裏頭具體說什麼,隻瞧這世子爺方才那架勢也猜得出這裏頭有些貓膩。
赫梓言朝門口方向看了一眼,轉而望著書湘,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執著,活了二十年,統共喜歡上這麼一個女孩兒,她不算是個溫柔的,卻意外契合他的心意。他不能讓她嫁給太子,她是喜歡自在的人,宮廷隻會束縛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