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湘等同於是陪著小皇子被軟禁的,朝露宮裏頭一日三餐供應不缺,這幾日小皇子鬧了幾回要找母妃,可怎麼也找不見,熟悉的地方並沒有母親的身影,他感到很奇怪。
“湘兒哥哥,你說母妃陪父皇到外頭玩兒去了,是真的麼?”
薑佑吧嗒吧嗒手指,然後把手指頭從嘴巴裏拿出來,一尾長長的口水垂掛在他下巴上,他甩了甩臉,很是不悅地道:“怎的母妃出去玩兒也不帶上佑兒呢,佑兒也喜歡玩,佑兒最討厭呆在這裏了!”
薛貴妃一直就不準許宮人帶小皇子出去,誰能想回到呢,她防範的是薑池加害於自己的兒子,哪成想最後死在這上頭的卻是她自己。
書湘從茗渠手上接過帕子給小皇子擦口水,她蹲下和他保持著平視,奶娃娃晶亮亮的瞳孔裏露出一點兒怨懟。書湘把帕子拿給茗渠,轉而抱起他圍著小院兜圈子,小孩子是興頭上來想一出是一出,很快便忘記自己方才在念叨什麼。
書湘哄了他一會兒薑佑也就不念叨著找母妃的事情了,他安分下來,她們卻更為不安。
關了這些日子,把人都關的沒了脾氣。
秋天真是個寂寥的季節,樹上葉兒黃了枯,枯了落,落成泥。人也提不起精神,他們回到後殿裏,茗渠在小廚房煮了茶湯拿上來,這時候天氣隱約已經犯了寒,即便不吃茶,拿著暖手也是好的,手上暖了指不定心裏頭也能暖和呢。
小皇子一個人抓著毛筆在宣紙上橫劃豎畫的,不成個文字,也不是正經畫兒,書湘看他每日這樣倒是自得其樂的,心裏卻有些酸脹。
小孩子都是思念母親的罷,就好比她現下是這麼大的人了,這些日子都不止一回在夢裏夢見大太太了。大太太是個要強的性兒,現今在府裏不知如何了,藥都按時吃了不曾,薛家倒台了,府裏那幫子勢利眼還不知要怎樣作踐人……
“姑娘,又想家了?”茗渠在她身畔坐下,兩人目光都愁愁的,短短的十來日像是吸光了她們的朝氣蓬勃。
茗渠忽然在腦門兒上一拍,鬼鬼祟祟地道:“我就說這宮裏頭不幹淨罷!您還不信,眼下怎麼著,走背字兒啊,這會子裏頭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進不來,姑娘在裏頭想老爺太太,老爺太太必定也是想著姑娘的,這要能立馬兒出去就好了。”
她的話倒叫書湘眼睛一亮,她不是悲觀的人,立起身手背在身後踱了幾步,盈盈笑道:“茗渠,我怎麼把皇後娘娘忘了。娘娘是個好人,小時候她就疼我,不管太子……不,”書湘意識到自己嘴裏的太子已經是現如今的皇帝了,突然就覺著不適應,她抿抿唇,複坐下喝了口茶,這才道:“我是這麼個意思,橫豎咱們也出不去,這眼下闔宮裏能指望的就隻有皇後娘娘了,別的不消說,隻在小皇子一事上,我想皇後娘娘是不會縱容皇上作惡的——”
茗渠早已呆在那裏,書湘話不及說完,背上猛的一寒,仿佛身後來了什麼人。
這麼多天除了送飯的小宮女就沒見過別人了,茗渠呼啦一下就跪在地上,口呼“皇上萬歲!”。書湘起先是背坐著的,這會子嚇得腿上沒力氣。
她不知道自己那話薑池都聽見沒有,隻努力擺出淡然貌隨著茗渠一同跪下請安,兩眼低低垂著,餘光裏薑池的描金龍紋靴一步一步走將進來了。
“要去找我母後?”他發出冷冷的嗤笑聲音,“朕的母後豈非是太後娘娘麼,這眼下朕還並沒有立後,書湘要找皇後娘娘,可別找不見人。”
書湘恍然,剛兒竟忘記薑池是皇上了,昔日的皇後自然也便成了太後。
她把頭垂得更低,薑池冷然一笑,帶著那樣的笑弧走到了書案前,小皇子一見著哥哥來了早已放下毛筆,高高仰著腦袋奶聲奶氣地道:“皇兄,你是來接佑兒出去玩麼?”
“正是。”薑池把薑佑抱起來,理了理他的鬢發,笑道:“這幾日好麼,佑兒有沒有想念母妃呢?”
薑佑歪著脖子尋思一會兒,聲音也帶上了撒嬌的意味,扁著嘴巴道:“想,夜裏入睡前特別的想,可是湘兒哥哥告訴佑兒母妃出去玩了,所以佑兒暫時不能見到母妃了。”
薑池若有所思地瞥了跪在那邊一動不動死人一樣的寧書湘一眼,喚了外頭一個太監進來,低頭對弟弟道:“佑兒倘或真那麼想念你母妃,也不是沒法子的。畢竟是朕的弟弟,朕實在不忍心見你如此小的年紀就沒了親生母親在身邊照料,怪惹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