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思維已經不在同一條線上,赫梓言不想叫書湘知道自己過去和表妹的那一段事,其實那都過去好些年了,他本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如今竟被書湘惦記起來。他是清清白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以為這樁事兒就此該這樣揭過去了,大不了往後不見表妹也就是了。
書湘卻另有想法,她晚上睡在床裏側,側撐著腦袋瞧著身畔的人。
他已經睡著了,手臂伸出來露在薄薄的鴛鴦被外,像個大孩子。書湘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黑暗裏她撇了撇嘴,他以為他能敷衍的了她麼,這件事沒完了,隻要表妹一日在家裏她一日都不會放心的。
也不是書湘氣量小,實在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頭一回做人妻子,她沒有經驗,更不喜歡自己被蒙在鼓裏的感覺。腦海裏不停運轉著。鑽進被窩裏,她翻身麵朝床裏邊賭氣地不去看他,漸漸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兩人坐在一處用早上飯,赫梓言瞧著書湘沒什麼異樣,也不哭鼻子了,也不追著他過問過去的事,便放下心出了門。
他一走書湘臉上淺淡的笑意就隱下去,她在寢屋裏不停地轉圈子,瞧著時候差不多了收拾妥當後便往赫夫人屋裏去。
今兒又是蜜蜂似的在婆婆跟前轉悠了一上午,婆婆坐著她站著,婆婆躺著她站著,婆婆吃著她站著,書湘一直站著,可是她的表現卻好極了,不驕不躁,同昨日那個心神不定的新婦仿佛有天壤之別,引得赫夫人頻頻側目。
抓不到媳婦錯處婆婆也是沒法子的,赫梓言不在的時候赫夫人對書湘態度上總是差了大半截,她猜度寧氏是曉得了兒子和外甥女過去的那宗事兒。有一點不得不提,赫夫人雖說是打心兒眼裏疼外甥女兒,卻沒有哪怕一秒想過把她許配給兒子,哪怕到了現如今,也不願意看到外甥女插足進兒子的婚姻裏去。
過去都沒有準許,現在更不會了,這麼說罷,書湘已經是正妻了,陳沐秋要嫁進來也隻能是個貴妾。貴妾也是妾,犯不著。陳氏還是十分關心外甥女的病症的,外頭也一直操心著她的婚事,再不嫁便真的晚了,越往後越難嫁。
她提點了書湘幾句,有意的給她吃定心丸,可惜書湘沒有聽明白婆婆高深的弦外之意。午後婆婆午睡,書湘徑自回了自己的小院裏。
這處院落是為了大婚特為布置建造的,一磚一瓦俱是簇新的,小花園裏處處透出別具匠心的巧思,從檻窗看出去可以看見長廊前精巧的水榭,遠處湖裏遊動著點點金黃的錦鯉,廊上掛了三四隻鳥籠子,色彩不一的鸚鵡排了一列,在鳥籠子裏跳來跳去。
這樣美好靜謐的景兒,書湘卻無心觀賞,她想著怎生能再見一見碧荷,話不用多說,隻把她沒講完的話聽完就成,否則聽一半不知道後麵的事兒叫人幻想得心慌,越想越心裏不如意。
茗渠如今同來信兒打得“火熱”,已是十分熟悉了,聽了書湘的話便把在外院的來信兒叫了進來。
這來信兒是最最懂得他們爺心思的,心裏早已預料到了七八分,他跨門檻時縮了縮脖子,抬眼隻看了坐在首座上的少奶奶一眼,請了安就馬上低下頭垂手立著。
來信兒是赫梓言的貼身小廝,他既然在赫梓言身邊跟了這麼多年,想必別人知道的他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他也知道。書湘撣撣袖子上壓根兒不存在的灰塵,笑著道:“你不必拘著,說起來咱們也是舊相識,早在我還跟書院裏念書的時候你知道你,禦都身邊的事這麼些年了都是你在張羅,難為你了。”
少奶奶這麼樣溫聲軟語同自己說話他怎麼就這麼發毛呢?來信兒誠惶誠恐地往上覷一眼,公式化地自謙了一番,話才說完茗渠就捧著一個小托盤走到他跟前,首座上少奶奶溫柔的音色又響起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我進門還沒賞過你,外人知道該說我吝嗇了……。”
雖不知道盤子裏到底裝了多少銀錢,來信兒卻曉得此番若是收了銀子那可就必須聽少奶奶差遣了,他沒立時道謝,把手摸進蓋著紅綢的托盤上,手抓過裏頭的兩個銀包掂了掂分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況興許隻是動一動嘴巴的事,爺又疼少奶奶,想來即便被少奶奶知道了什麼不能知道的也不見得會處理自己罷。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為了兩包沉甸甸的銀子決定暫時賣了他們爺,跪下磕頭道:“謝過少奶奶的賞,您可真是咱們大懿體貼大度舉世無雙的少奶奶!”
跟上道的人說話就是方便,茗渠在邊上暗笑他嘴上抹了蜜,隻聽書湘開門見山道:“其實我今兒找你過來也並不為別的,我聽到些不好的傳聞,是關於禦都和陳表妹的——來信兒你在你們爺跟前都伺候了這麼久了,倘若此事是真的,你能否將經過大致說一遍與我,我單是好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