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了想,決定說“八麵威風”。
孫悟空的屁股八麵威風!
幾個遊戲和一串葷笑話結束的時候,居然就到了順昌。我看了看表,兩小時多一點。唐僧的努力表演和“咻咻咻”左突右竄的中巴車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大家的情緒都有點HIGH。
吃完飯已經下午兩點多,看這個時間就知道大家都吃得很香。牛師傅重新出發前去高老莊和弼馬溫馬場,唐師傅則開始大吹順昌和孫大聖的淵源。我聽著,肚子裏和記得的新聞一對照,發現這唐師傅的藝術加工能力還真不賴。
“靠,這也太玄了吧。”六耳吃完飯上車就一屁股坐到我身邊,這時翹著二郎腿。可是中巴的位子空間小,這二郎腿翹得我在一邊看都覺著擠得難受。
“也不完全是瞎吹,是有這個新聞,年初新華社報的,後來各地報紙都有報道。”
“是嘛,我怎麼沒看見。”
“幹這行,亂七八糟的新聞看得多。”我笑笑。
“喲喲喲。”六耳叫起來。坐在他前麵的脾酒肚摁下調整座位的塑料杆子,用了幾次力,正在奇怪怎麼靠背隻往後挪了半寸。而六耳疊在上麵的右膝蓋已經被前麵的椅背壓到不行了。
六耳忙把腿放下來:“悠著點兒八戒。”
脾酒肚被這樣明目張膽地把綽號叫出來,隻好嘿嘿一笑。
“你是記者?什麼報啊。”
我從包裏摸了張名片給他。
六耳接了名片,卻摸出本通訊本:“幫我把電話地址留這上麵吧,名片容易掉。”
互留了電話地址,六耳重新打量起我的名片:“晨星報?我常看啊,不好意思我無業遊民一個,沒有名片。你說真有這新聞?還真有悟空?”他眯起眼睛往我身上溜了一圈:“悟空就生在順昌哈。”
“小心眯成偷針眼。”我被六眼看得不爽,轉開話題:“報上的新聞不能盡信,我覺得這是炒作,這樣一炒,順昌的旅遊產業不就起來了嗎。”
六眼豎起左手食指來回地搖:“做記者的怎麼能說新聞不可信,你這是砸自己招牌哦。”
高老莊和弼馬溫馬場離得不遠,從一條山道開上去,其實是兩個村子。先到的是馬料坑,村名叫作“仙場”,傳說乃孫大聖當弼馬溫時集貯馬料放牧仙馬的地方,搞了幾匹批紅載綠的“仙馬”,也沒有寬闊的場地供馳騁,隻能做上去收十塊錢照相。
高老莊自然也不是本名,叫土壟村,至今仍有八成的住戶姓高,原本還有高家祠堂,*時被毀,現在隻留下基址。兩個村子都有兩百年以上的曆史了。
參觀高老莊的時候,大家一口一個“八戒”,搞得脾酒肚有點狼狽。他的肚子一度小了兩圈,我認為是他努力吸氣縮腹的結果,後來被叫得自暴自棄,又恢複原狀。這些綽號固然讓當事人們極度鬱悶,卻讓我們這些宿不相識的遊客迅速熟絡起來。
六耳先前在車上雖然裝模作樣教訓我,其實對新聞背後的花樣感興趣地很,這時涎著臉說盡好話,讓我透些內幕消息給他聽聽。市委宣傳部的禁令指示幾乎天天傳達,我隨意挑了幾個無甚風險的和他說了,這小子大呼小叫,把我越纏越緊。
一來二去,六耳也把自己的情況和我大致說了,他專業讀的是地質,畢業後混了一年不願意去礦井幹,準備去美國繼續混。這段時間遊山玩水,簽證順利過幾個月就要走了。
晚飯的時候六耳硬逼我喝了三四杯啤酒。我本來幾乎不碰酒的,酒力差到不行,六耳出盡法寶,曉我以理動我以情,真要不認識的說不喝就不喝,很熟的也能拉下臉來拒絕,怕就是這種半熟不熟,一副把我當大哥的樣子。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六耳正盯著一張紙,我湊過去一看那上麵的四幅圖臉就綠了。
“這誰畫給你的?”
“你呀,昨晚,忘啦?”六耳頭也不抬:“這可比葵花寶典還神啊,悟通這密碼就能成神吧。”
這宗“神的密碼”給我的挫折感實在太強,原本出來玩就是散心,沒想到幾杯啤酒下去嘴上就沒東西把關,全倒給這小子了。這種事情讓一般人知道了,那還不出亂子?
我撥了撥頭發:“小樣,一宿沒睡吧,隨便編個故事就信啦,我刷牙洗臉去了,你自己接著看吧。”
六耳滿是紅絲的眼珠子立刻朝我瞪過來,卻忽然又轉了幾轉,笑道:“我就不信你醉了還能編出那麼圓的故事來,再說昨晚我去了次網吧,馬哈巴利普蘭的新聞都查到了。還有那個網站上你發的求助貼。過兩天回上海我再去問問耕讀園的門童,看他還記不記得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對了叫張明。”
我的臉立刻垮下來,連這都知道了:“昨晚我都說什麼了?”
六耳立時來了勁,開始從馬哈巴利普蘭一路說起。
我洗完臉刷完牙,他還跟在旁邊說。
“去去,我小便。”
六耳一溜到衛生間門外:“那天晚上夜黑風高,你和一代奇人衛後上了摩托艇,乘風破浪……”
出了房門去一樓飯廳吃早飯的時候,六耳還跟著我說個不停,眼看前麵走道上也去吃飯的鐵扇公主牛魔王就要和我們打招呼。
看樣子我就算沒說個十成十也有八九分,皺起鼻子狠狠出了口氣,道:“停停停,不用再說了,被別人聽見以為你腦子不正常。”
六耳伸手過來摟住我的肩:“不說也不是不行,昨晚你說那個水笙其實不是人,今晚你再給我說說水笙的故事,昨晚那個故事沒準我就忘記了。”
我悶哼一聲,把那張臭臉推開:“你倒底幾歲,我又不是你娘,每天晚上睡覺前要給你講故事,那麼喜歡聽的話,有一個少女和七個男人同住森林小木屋的故事,今晚講給你聽吧。”說著快步下樓。
六耳嘿嘿一笑,屁顛屁顛地跟在我後麵。
吃完早飯車就往縣城西北的寶山開去,昨天的高老莊養馬場也在這山上,是從另一側的山道上去的。今天的目的地,不用唐僧說,我也知道一定就是寶山頂上南天門的雙聖墓。
這裏原本不是旅遊區,順昌決定開發寶山南天門旅遊後,修了下山路,但車也沒法子一直開到山頂去,連超牛的牛師傅也沒法子。
於是唐僧舉著小旗子唱著小調領我們爬山去。
在我們之前還有兩個團,人數都不多。一路蜿蜒向上。
離山頂還有一段路就停下了,前兩個團的遊客三三兩兩或站或蹲。唐僧讓我們等一下,跑上去看情況。不一會兒轉回來,告訴我們必須等一會兒,縣裏的人把路攔住,雙聖廟暫時封了。
大家都在嘀咕,這架式是有哪位領導來參觀視察了,級別還應該挺高的。問題這新開發的小旅遊點,怎麼會有頭頭腦腦感興趣?
這一等就是四十分鍾,太陽光都開始毒起來了。不單我們這幫《西遊記》裏的妖魔鬼怪,前兩個團的遊客都從初時的小聲嘀咕變成了抱怨連天。
我拉了拉T恤下擺,抹掉頭上的細汗,抬腿往前走。我倒要看看是哪個領導有這麼多閑工夫。
沒走多遠,前麵山道上擺著個塑料架子攔住路,旁邊站著兩個人。
一個中年人看我走過來,伸手把我攔住:“你是遊客嗎,現在不讓過去,再等一會兒。”
還要等?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太陽都很高了,等會兒更熱。我從隨身小包裏把記者證拿出來遞過去。
“我是上海晨星報記者,這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進,裏麵……”
我還想問裏麵是誰,那人把記者證還給我,笑著說:“那記者啊,專程來采訪專家團的嗎,我陪你進去。”
我也不揭穿自己的遊客身份,什麼專家組,先進去看看也好。
跟著那人走了幾步,另一個人在後麵問我:“那老師,這位也是和你一起的嗎?”
我回頭,除了一直粘著我的六耳還有誰。
我衝六耳一樂:“不是的。”也不管他大叫,繼續往山頂走去。
就聽後麵的人對六耳說:“你也是記者?記者證呢,拿出來看看,別想混!”
“這個,你們有新聞稿沒有?”我試探著問,冒充了我就不想被拆穿。
“哪有時間寫新聞稿,這幾個老外專家也是臨時過來的,我們縣文化局匆忙接待,根本不知道會有記者來。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咦,你是上海的記者,怎麼手腳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