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本來就在福建出差,接到社裏的通知就順便過來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寫出稿子。”瞎話張口就來,而且可進可退,給自己留了相當餘地。
除了外國專家,其它也沒問出什麼。外國專家會對孫悟空感興趣,那是什麼專家,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
雙聖廟其實就是間不大的小石屋,墓在屋子裏。這當然不算豪華,不過元末明初的時候在寶山的最高峰建這座廟,也得費不少人力物力。
陪我的中年人把我送到廟口,和裏麵陪同外國專家的文化局張幹事打了個招呼,就自己折返。
進了廟,不到二十平方的屋子裏兩個外國人正彎著腰摸寶一般東摸西看。張幹事向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看來兩位專家工作得相當投入,他讓我等會兒再采訪。
不發聲正好,我還不知道該問什麼呢。這場誤會進行到現在,我已經在想該如何下台了。
我走到左手邊離我最近的專家身後,他正在對眼前一塊形狀奇怪的石頭拿著放大鏡猛看。這石頭顯然是從什麼地方斷裂下來的,似是鍾乳石的一部分,粗粗的像截樹幹。
石頭向上的弧形光滑麵上刻著個奇怪的圖案,有點像三隻兔子,但耳朵卻是連在一起的。我覺得這圖十分的眼熟,苦苦思索,終於記起,在幾乎一年前的新聞裏曾經提到這“三兔圖”。這則新聞就是我已經放在前麵的“英國學者遠赴敦煌欲解“三兔圖”之謎”。
同一個圖案為什麼會在相距數千裏的東西方出現,這個謎題讓我看到新聞的時候很是興致盎然,所以留下了印象,雖然隔了一年,還是想了起來。
這兩個外國人,不用說就是要來中國考古的英國學者了。但記憶中他們是要去敦煌,怎麼跑到這裏來了。轉眼看見眼前石頭上的三兔圖,就知道了為什麼。
沒想到不僅敦煌有三兔圖,雙聖廟裏也有三兔圖。
這幅三兔圖有兩個巴掌大小,英國專家幾乎連臉都要貼上去了,嘴裏喃喃自語。我凝神細聽,似乎在疑惑這圖案到底是用什麼工具刻上去的。
原本我沒在意,聽他這麼說,再看的時候,也覺得頗為奇怪。這幅三兔圖的刻痕光滑圓潤,看不出打磨痕跡,簡直就像用手寫上去的一樣。
另一位專家圍著兩塊碑轉來轉去,左碑刻“齊天大聖”,右碑刻“通天大聖”,在石碑的側麵,也有一些較小的三兔圖案。這些圖案卻沒有旁邊大石頭上的奇怪之處,和那“齊天大聖”的刻字一樣,都是用石雕工具刻上去的。
大概是覺得差不多了,兩個彎了半天腰的外國人先後直起身來,其中一個反手捶著自己後背,向張幹事點頭示意。
“你有什麼要采訪的,不如我們邊走邊說。”張幹事對我說。
走?走到哪裏去?我忙對他說:“我先在這裏看看,你給我張名片,我再給你電話。”
接過名片,我站在廟門口對他們揮手告別,再見吧,我才不會再打電話給你呢。
沒過一會兒等了個把鍾頭滿頭是汗的遊客才一擁而至,眼看屋子裏就要暴滿,我趕忙閃身出屋。
唐僧領著八戒沙僧白骨精一眾人自然也到了,裏麵太擠,唐僧讓大家在外麵等一等,六耳見我大搖大擺從廟裏走出來,用手指著我悶聲道:“你濫用職權。”
我雙手一攤,一副“你能拿我怎麼樣”狀。
唐僧也沒閑著,大說那齊天大聖與通天大聖的事跡,齊天大聖的事情我們都知道,通天大聖卻是從各種明清雜本中搜來的,唐僧兩片薄嘴唇不停翻動,倒也說得頭頭是道。
但關於這廟的前後因果卻沒說許多,大約是原本記載就少的緣故。連到底這通天大聖隻有齊天大聖一個兄弟,還是如元末楊景賢雜劇《西遊記》裏所寫,另有大姊驪山老母、二姊巫枝祗和三弟耍耍三郎,唐僧以“為了讓大家有想象空間,這方麵就暫時不下結論”為由在起哄聲中糊弄過去。
輪到進廟,唐僧把手一伸:“悟空先進。”
又是一片哄笑。
我瞪她一眼:“早就進去看過啦,也沒啥稀奇。”
“沒什麼稀奇?”唐僧跟著我走進來,拍了兩下手讓大家先慢拍照,聽她說。
“這兒有一塊齊天大聖當年留下來的仙人石,上麵的圖案是用手指直接刻上去的,你們用手指比畫看看,是不是?”
她說的正是大石頭上的三兔圖。
我明知道她瞎掰,還是伸出手指順著刻痕滑動,果然就像是用手指寫出來的一般。
一時間大家爭相把手指放進去來回遊動。
我想起金庸小說《神雕俠侶》中的情節,黃藥師用一種名為“化石粉”的藥物先軟化石頭表麵,再用手指在石頭上寫字。現實裏的化學家應該也能辦到這一點吧。
這念頭一閃而過,我拿出相機,開始在屋裏拍照,兩塊石碑和三兔圖都拍了。
“這圖案是什麼意思呀?”牛魔王問唐僧。
“這圖案呀……”唐僧有點傻眼:“這大概是齊天大聖留下的神圖吧,這圖看了能安神。”
“安神?”
被她這麼一說,我們好像是覺得進這個屋子之後都比較安靜,沒相剛才在外麵這樣大叫大笑,或許是有那麼點用吧,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我繞著兩塊碑走了幾圈,問她:“這下麵真埋著東西?”
這回唐僧很幹脆地回答:“沒挖出來過哪知道,不過聽說是準備挖開看看呢。”
廟裏也沒太多東西看,摸了石頭拍了照片就差不多了,唐僧領我們往下個景點去,她一邊走一邊點人頭,忽然停下:“六耳獼猴王呢,他還在廟裏沒出來?”
我左右一看,果然不見了一塊牛皮糖:“我去叫他。”
重新跑進雙聖廟裏,見六耳蹲在“仙人石”旁,猶自用手指順著三兔圖劃來劃去。
“六耳,走了。”
他不理我。
我走過去重重拍他的肩膀,把他嚇了一跳。
“你還比劃的入神了?走了走了。”我把他拉出來。
“真是神了,這東西,手指放進去剛剛好。”六耳出了廟又興奮起來:“你說這後麵是不是也藏著一個驚心動魄甚至驚天動地的故事?”
完了,牛皮糖又回來了。
同在南天門上的景點“仙紋石”一點都沒啥特別,得要努力想象才能扯到唐僧口中的“北京猿人人頭”,倒是石下懸崖下端的“八仙洞”讓人浮想聯翩。唐僧說這一字形並列的8個深淺不一的岩洞,有的深不可測,內有地下河。許多目擊者曾在洞內見到石桌、石凳等遺物,且洞中有洞。多年前還有鐵索可下,現在是隻能看,下不去了。
要真能進去探一探倒不虛此行,此地的旅遊業還在初級階段,要是以後發展了,這八個洞一定會被開發利用。想想還是來早了。
接著又看了幾處怪石,就回到了車上,下山開到一半又停住。唐僧領我們從一條小路走進去,是處很漂亮的水潭。
唐僧介紹說這水是從八仙洞口的水簾一路流上,極為清澈,並且“受了大聖爺爺的法力祝福,喝一口有意想不到的好運臨頭”。
於是除了我從不喝山野泉水之外,人人都捧了水來喝,都說清洌可口,六耳甚至把喝了大半的可樂倒空,裝了一瓶“天然礦泉水”慢慢享用。
順昌之行就此結束,下午車發宜洋鴛鴦溪自然保護區,晚上睡在白水洋小木屋的時候,我問六耳。
“你要聽水笙的故事,還是要聽大美女路雲的故事。”
“美女美女。”六耳立刻從床上挺起腰來,眼珠溜溜盯著我。
我微微一笑,就把人洞的故事對六耳曆曆說來。這故事再說一遍,連我自己都免不了發寒,更不用說六耳。講到百年前的白骨留字時,他的臉都青了。
這天晚上六耳翻來覆去又沒睡著,第二天我醒來他眼中的紅絲更厲害。
“怕的又沒睡著?”我笑問。
“哪有,昨晚蚊子多,身上被咬的癢才沒睡好。”六耳強撐著,還伸手往腰裏抓了抓。
“蚊子?那怎麼不咬我?”我笑得更歡:“我說的這些,可不合適讓別人知道,要是你露了口風,我隻好拜托美女路雲給你洗洗腦了。”
“不會,絕對不會。”六耳連聲道。
聽了人洞故事的人,絕不會對路雲有什麼良好印象,但要是真見了一麵,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