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順昌的秘密(3 / 3)

“是不是雙聖廟?”我突然說。

“你知道這事?”女人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聽縣文化局的人說,雙聖廟裏那塊大石頭是去年從縣公路邊撿的,聽你這麼說,我就猜了猜。”

“是啊,就是那塊。就讓它躺在雙聖廟裏吧。”女人歎著氣說。

“有個導遊還對我說,那塊石頭上的三兔圖,是齊天大聖用手畫出來的呢,沒想到原來卻是楊德林一直藏著的東西。”我又想起了唐僧的瞎掰。

“楊德林也就是藏了幾十年,興趣真是孫大聖畫上的,誰知道呢。”女人說。

“那塊石頭上的刻痕,看起來還真像是手指畫上去的呢。”我轉頭對王茂元笑道。

王茂元卻沒表示出驚訝,我想他根本沒往心理去,或許在他想來,隻是雕刻得比較細致罷了。

“這麼說來,楊德林後來再也沒進過洞?”

“地震讓那洞裏麵都堵了,鐵索也斷了,想去都去不了。他沒事就是喜歡琢磨三兔圖,有時候一看就是一小時,真是上癮。”

“因為上癮,所以內衣也叫三兔,還把圖用上了?”

“是啊。我還記得他自己從石頭上拓圖下來的時候,那個小心呢,生怕敲壞了石頭。”

王茂元看看我們,原本還以為用三兔圖做內衣可能有黑幕,現在看來是如此的簡單。

“可是三兔牌內衣做了兩年,怎麼忽然就停了呢?”王茂元繼續問。

“還不是廠裏那幫人鬧的。”女人恨恨地說。

“廠裏那幫人?怎麼個鬧法?”

“他們……”女人露出些許困惑,猶猶豫豫,好像要說的東西,讓她自己也感到為難。

王茂元板起臉來:“雖然我說隻是來了解一下情況,但前提是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能對公安機關隱瞞!”

“公安機關”這四個王茂元特意用了重音。

“我不是想隱瞞什麼。”抬出公安機關來,讓女人有些惶恐了:“實再是,那時候廠裏的事情,的確有些怪異。”

“沒關係,隻要你實說就行。”

“剛開始廠子小的時候倒沒什麼事,後來銷量一下子打開了,廠裏的女工就越來越多,從最初的幾十人到一兩百人,再到五六百。附近的人工都很低,大多數的女工都是農閑在家的,閑著也是閑著,每個月六七塊錢就非常滿意了,所以大家都願意到廠裏來,最多的時候有一千多名女工呢。人多了,廠裏就有些怪異,我時常到廠裏去,那裏……”女人停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

“照理說,原本都是地裏的女人,許多都鄉裏鄉鄰的,認識,工作的時候說說話太正常了。可實際上,上千平米的車間裏,隻聽到縫紉機的刷刷聲。剛進去的女工有時還會說說話,可在廠裏的日子長了,就和老工人一樣,隻顧做衣服,不說話了。那氣氛,真是靜得怕人。”

三兔圖最普遍的作用就是讓人平心靜氣,而且許多人在一起,情緒會相互傳染,三兔廠車間裏的靜默氣氛我很想得通。不過作為當事人,在廠裏或許不覺得,離開這個氛圍,回想起來就會感到奇怪。而別人偶然去車間,就更會有怪異的感覺了。

“原本廠子裏比較安靜,工人還不覺得什麼。可是慢慢的,一些女工回了家也不愛說話了,丈夫們就不太樂意。更有厲害的,兩口子,兩口子……”女人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

“是不是夫妻間生活不協調?”王茂元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

王茂元向我看了眼,笑了笑沒說話。

“那些男人在地裏忙了一天,卻發現自己的女人在床上像木頭。”女人見王茂元說開了就不再有顧忌:“據說有十幾家,老婆不讓男人做那事,家裏頭鬧得很厲害。德林一開始在廠裏說,這三兔圖是有靈氣的,後來衣服賣得好了,他就說用這圖也有功勞。可出了那種問題,就有人在背地裏說,這圖能攝女工的魂,要不怎麼廠子裏都那麼安靜,再下去一個個都得變成木頭人;還說這圖連買衣服人的魂都勾,所以才賣得這麼好。鄉下人都信這個,越傳越邪乎。”

女人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些,看來連她都不是絕然不信的。

“德林那時候開了幾次全廠大會,叫大家別信這些傳言,還給大家漲了五角錢工資。他想把這事壓下去,可不久之後,就有人生了怪病,生病的還不止一個,聽說有兩三個,生的都是同樣的病。”

“什麼怪病?”王茂元脫口問。

“是……具體不太清楚,反正停了經,醫生看過說不能生孩子了。”

我就猜到,一定是張無垠說過的生殖係統全麵萎縮。

“這樣一來德林就壓不住了,四村八鄉的都知道這廠子邪,好幾家的男人都鬧上廠裏來了。還有,二車間的副主任,本來最老實的一個女人,不知怎麼突然轉了性,四處勾引男人上chuang,後來被鄉派出所抓了進去,人人都說她是中了邪。到了八二年過完年,廠裏來上班的人少了一大半,都不敢來了,就是來的女工,也常常無故曠工。這麼大一個廠搞成這樣,縣裏鄉裏都來關心。好像就在三月份,原來印三兔圖的染料又被查出來有問題,這下子積著的問題都發作出來,德林抗不住,隻好不作這個廠長。鄉裏派了新人過來接手,內衣不做了商標也換過,又做了老多工作,把原來的女工一個個的找回來。而三兔廠,自那時候起也就變成了精益廠。”

“原來,是這樣。”王茂元聽女人說完二十多年前三兔廠的興衰,低聲說。

王茂元再問了些細節,見那女人再也說不出什麼,就起身告辭。時候已經近中午,女人留我們吃午飯,我們卻不好意思再多打擾。

出了楊家的門,我們到公路上等著去順昌城裏的公車。王茂元“嘖”了幾聲,說:“看起來就是這三兔圖搗的鬼,可是那多你說,一幅圖怎麼能邪成這樣。”

王茂元竟然也用了個“邪”字,可見這位搞刑偵多年的人,心裏也同樣大惑不解。

“有的圖看著能讓人心煩意亂,有的圖看著能讓人平心靜氣,這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幅圖怎麼可能又讓人心煩意亂又讓人平心靜氣呢?”王茂元連連搖頭。

“看起來,三兔廠裏的女工是因為和三兔圖接觸得太多,每天十幾個小時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才反應特別強烈。一般情況下,因為三兔圖而產生強烈性衝動,或者性冷淡乃至生殖係統萎縮的,比率相當少才對,所以那所英國的研究機構缺乏足夠多的試驗人,才僅得出三兔圖能讓人平心靜氣的結論。可就像你說的,性衝動和性冷淡是兩個極端,三兔圖怎麼可能同時引發兩者呢?看來……”我留了半句沒說,看來這就得交給X機構去分析了。

“要不是那什麼八仙洞裏麵被地震堵了,我這把身子骨也不比年輕時,折騰不動,還真想爬進洞裏去看看呢。”

這時六耳把經過的大巴攔了下來,我們三個上了車,坐位已經沒了,隻好站著,好在不用多久。

六耳在楊家沒怎麼說話,隻是聽著,我和王茂元交流的時候也不插嘴。想想他的命運,竟然是被一張小小的三兔圖所決定的。

如果沒有三兔圖,沒有三兔牌內衣。張金龍就會好好的從同濟畢業,同他談了幾年的高中同學結婚,而遊芳也會在同濟一直讀下去,並遇見自己的白馬王子。那樣的話,六耳就不會來到這世界上。

“我買今天下午的票回去,你們呢?”王茂元問。

我們?當然是一起回去囉。

“我還有事,要在這裏呆幾天。”六耳說。

我疑惑地轉頭看他,他卻衝我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上海我還有些事呢。”王茂元以為我和六耳都有事,就沒再問我。

我和六耳是麵對麵站著的,我盯著他看了很久,他卻像沒事一樣,隻是淡淡地笑著。

他是有事要瞞著王茂元。

等過會兒獨處的時候,要好好問他。難道他在楊家有什麼發現嗎?但就算有發現,也沒必要瞞著老王啊。

我轉過臉看著窗外向後飛馳的景物,心裏突然猛得動了一下,扭過頭再次盯著六耳,張開嘴抽了半口涼氣。

六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似已經知道我發現了什麼,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