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匆匆北平行(1)(1 / 3)

盛夏,懸掛在藍天的驕日,好像神話中的大力士拿個圓形大瓢,從冶煉到白熱化程度的鋼爐裏舀一瓢鋼水,奮力拋向天際後,依然神奇地保持著白熱化的圓臉和出爐時的熾熱,然後發狂地散發出灼人的熱氣。在熱魔麵前,風銷聲了,雲匿跡了,萬裏長空成為炎炎烈日的獨霸天下。大地仿佛被籠罩在已被蒸幹了的蒸籠裏,處處是燙人的炙熱和燥熱。熱流在屋瓦上發抖似的顫動,眼睛望花了,宛如熠熠火苗。一切植物,不論是山間樹木還是田野農作物,都萎縮著身子,垂首向熱魔屈服。

六月二十六日下午兩點,四輛車頭上插著太陽旗的黑色轎車,迎著燃燒似的氣息,在從天津通往北平那焦幹而滾燙的公路上奔馳。一股股熱流受到疾駛的轎車衝擊,使凝固了的空氣在車廂兩旁呼呼流過,形成一股小氣流,從車窗飄進車內,雖然氣流是熱的,沒有一絲涼意,但也使坐在車裏的人消除了窒息感。

坐在第二輛轎車駕駛室的桂連軒,沒有往常那樣目不轉睛地窺視著前方,捕捉可能發生的威脅汪精衛安全的異動,神態近似消閑。這是因為華北地區早已淪陷在日寇手裏,一路上,日軍在操練場上的口令聲和打靶聲不時地傳來,為他壯了膽,而且,這四輛轎車又是日本駐華北侵略軍司令部提供的,他們的這次旅途生活是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開始的,對汪精衛的安全有絕對保障。

汪精衛和他的新任女秘書並肩坐在第二排座位上。似乎忘記了這是酷熱的天氣,他的右大腿和右胳膊與她的左大腿和左胳膊緊緊挨在一起,隨著轎車的微微顛簸,相互輕輕摩擦著,又相互傳遞發自肺腑的情和愛。此間的幸福和陶醉,除了汪精衛和他的女秘書,誰也體會不了。

人在幸福時刻,往往容易追憶起不幸的過去。這位女秘書把兩眼微微一閉,苦難重重的已往,就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翠子本名叫徐珍,出生在黑龍江林甸縣一個私塾教師家庭,十三歲那年父母因病雙亡,無依無靠,被狠心的堂嬸母賣給訥河縣城的晚清秀才張振球為婢女。這個年過花甲的老秀才見徐珍聰明伶俐,僅隨父親讀了六年詩書,就能寫律詩和作畫,還寫得一筆好顏體字,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居然認她為養女,安排每天的大半時間教她讀詩書和學琴棋詩畫,並把祖傳的中醫藥方和按摩醫技傳授給她。第四年,也就是一九三一年發生了九一八事變,縣城駐紮了日軍和一批做生意的日本商人,老秀才為了與日本人打交道,送徐珍去由日本人開辦的日語訓練班學習一年日語。她天資聰明,又勤奮好學,很快就能用純熟的日語與日本人交談。第二年,徐珍芳齡十八歲,不僅多才多藝,而且長得天姿國色。這年盛夏的一個夜晚,徐珍照例把竹製躺椅搬到天井裏,讓老秀才躺下,她坐在旁邊,一麵給他打扇,一麵聽他講解詩文。這天晚上他講授的是東漢詩人繁欽的《定情詩》,當他講到第四句“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時,這個道貌岸然而行將就木的老骨頭,突然抓住徐珍的一條胳膊,淫笑著說:“我非常動情於你,你也非常動情於我嗎?”“爸爸!你不能這樣!”“她想到這天養母和兩個哥哥、嫂嫂都走親戚去了,家裏再沒有別的人,十分害怕而極力掙紮。我不是你爸爸!你應該報答我的養育之恩,心甘情願做我的情婦!”他一躍而起,不由分說,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她急中生計,悄聲說:“好!我依了,快上床去。”老秀才信以為真,喜滋滋地由徐珍攙扶著走進他的臥室。突然,她把他往床上一推,還沒有等他爬起來,她已經衝出門去關上房門,從外麵扣上門搭,然後回到自己的臥室,匆忙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和積存的幾塊銀元,在老秀才的嚎叫聲中逃出了虎口。一個月以後,她應考進入了佳木斯歌舞劇團,成為一名出色的歌舞演員。但是,命運捉弄她,逃脫了猛虎,又遇到了惡狼。半年以後,劇團團長要奸汙她,在褲子被撕破的危急情況下她終於脫險,由劇團幾個女友資助,逃到了吉林長春。

“救命啊!救命啊!”一聲聲少女的慘叫傳進轎車,打斷了徐珍的回憶。頓時,她本能地做出判斷:“絕不能讓狎淫者得逞!”這同情心激起一股火辣辣的力量,她用日語命令日軍駕駛員:“停車!”

“你怎麼啦!徐珍!”汪精衛驚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