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近一年多來,朱惺公寫過許多宣傳抗戰的文章,汪精衛和周佛海最早讀到的是他發表在《華美》月刊上的《首先做除奸工作》。文章說,“要抱定宗旨,敵愾同仇,絕不與漢奸們妥協合作。假使人人都能把漢奸當作最大的敵人,而時刻注意他們的行動,揭露他們的罪惡,萬夫所指的漢奸們,必將陷入他們的絕路上去。”汪精衛和周佛海讀到這篇文章時,正是他們準備秘密逃離重慶的前夕。兩天以後,他們在《大美晚報》的《夜光》上讀到朱惺公的《菊花禮讚》。朱惺公寫道:“我歌頌菊花,我欽慕菊花,我以為菊花生來就是一個戰士。它挺起孤傲的幹枝,和西風戰,和嚴霜戰,和深秋時的細雨戰,更和初冬時的冷雪戰。抗戰時期的國民,皆宜效法菊花的百折不撓精神。”“菊花一名節花,又名更生。它真像現在的中國將從抗戰中求取更生。菊本作鞠,花的抗逆精神是鞠躬盡瘁,至死不屈。”四月初,周佛海由晴氣陪同來上海時,又在《夜光》版上讀到了《中華民族英雄專輯》,它連續介紹了漢朝不降匈奴的蘇武、宋朝以死抗元的文天祥、明朝誓不仕清的顧炎武等十餘位義士的高風亮節,以激發民族精神和愛國主義熱忱。五月的《夜光》上,發表了《中日關係史參考》十八篇文章,論述中日兩千餘年的關係,揭露日本法西斯破壞中日和平,呼籲團結禦侮,把日本侵略者從中國趕出去。同時,發表了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悼念在抗戰中犧牲的新四軍戰士的通訊。這些褒揚鞭撻,愛憎分明的文章,對廣大讀者是很大的鼓舞和鞭策,對敵偽真是芒刺在背,恨之入骨。因此,六月五日周佛海囑咐丁默邨和李士群以“中國國民黨鏟共救國特工總指揮部”的名義,分別給《大美晚報》總編輯張似旭和朱惺公發出一封同一內容的恫嚇信。信中寫道:“自今伊始,台端主編之報紙,如再發現反汪擁共及反中日和平之文章,不論是重慶中央社電訊,還是貴報自撰稿件,均認台端為共黨爪牙,希圖顛覆本黨及危害國家,斷難容忍,則不再做任何警告和通知,立即派員執行死刑,以昭訓誡。如必欲一試我等力量,悉聽尊便也。”
可是,《大美晚報》和朱惺公一如既往,毫不退縮,他們對汪精衛集團的譴責和揭露,更為尖刻和激烈。六月到七月,《夜光》刊登了《漢奸史話》,並加編者按說:“我們連載漢奸史話,是借古諷今。今天,有個比之中國曆史上任何一個朝代的漢奸更加陰險凶惡的大漢奸群,正盤踞在上海為非作歹,禍國殃民。”汪精衛和周佛海為了出出這口惡氣,由丁默邨和李士群指揮,派警衛大隊第六分隊長潘公亞帶領二十個武裝特務,於七月十五日下午襲擊《大美晚報》編輯部及其編輯人員。特務衝進報館後,不清楚編輯部設在哪間房子,臨陣又有些慌張,便手槍亂打,手榴彈亂丟,編輯們一下子從後門跑個精光。特務們找不到攻擊對象,就衝進排字房,將鉛字架盤全部打翻。來不及躲避的五個排字工人,都受了重傷。這時,報館外麵的天主堂路上警笛四起。原來,正在巡邏的法租界警察聞到槍聲迅速趕來了。特務們不敢久留,從報館側麵的愛多亞路逃跑了。
“看來,《大美晚報》遭到襲擊之後,它的《夜光》副刊仍然與我們勢不兩立,這就充分說明朱惺公的膽大妄為。”何世禎聽周佛海講到這裏插言說。
“是的。所以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朱惺公身上,又先後給他發去四封信。”周佛海陰沉著臉說。
他們給朱惺公發去的第一封信是包裹形式,裏麵是一百張五元大鈔,信箋上隻有一句話:“勸君跟著我們走,榮華富貴無盡頭。”第二封信裏,除了一番恐嚇話之外,還有一顆鋥亮的子彈,第三封信沒有隻言片字,隻裝著一塊沾滿紫黑色血跡的破布;第四封信隻有一把撕得粉碎的鈔票,意思是“撕”。這是土匪慣用的黑話。綁票的土匪因勒索金錢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把綁去的人殺掉叫做撕票。朱惺公收到這些信,毫不客氣,在《夜光》上一一回敬。他的第四封複信題為《將被“國法”宣判死刑者之自供——複所謂“中國國民黨鏟共救國特工總指揮部”書》,信中說:“對賣國賊我一定要罵,縱然是死我也要罵到底。這年頭,到死挺直脊梁,是難能可貴的。‘貴部’既能殺餘一人,其如中國尚有四萬萬人何?餘生為庸人,死為鬼雄,死於此時此地,誠甘之如飴矣!”兩天以後,《夜光》發表了該報國際新聞編輯程振章的詩:《生挽不怕死之惺公》,其中有這麼兩句:“堅貞不屈乃英雄,誌士仁人終得仁。”第二天,朱惺公在《夜光》上欣然唱和道:“懦夫畏死終須死,誌士求仁幾得仁?”充分表達了他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