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莫測的一九三八年,來到災難深重的中國大地已經十五天了。
武漢。論季節,還差六天大寒,距離春節還有半個月,北風仍在呼嘯,氣溫依然在攝氏零度左右。一月十五日天氣雖然晴朗,但人們穿著厚實的棉衣,還感到陣陣寒意。
淩晨五點,武漢機場接到中國航空公司的電話,說昨天下午五點從武漢飛往南京的飛機,將於今天上午八時從南京返回到武漢。五點十五分,機場主任餘鐵英和兩個工作人員,來到機場裝有德製雷達的探測室,利用無線電波向南方天空進行探測。七點四十分,航空公司所通知的情況從指示器上反映的跡象中得到完全證實,餘鐵英才放心地與一個工作人員來到機場。八點整,一架機翼上繪有卐國徽的小型客機徐徐降落在機場上。接著,從舷梯上走下來的仍舊是昨天下午去南京那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他微笑著用日語對餘鐵英說:“還需要檢查嗎?先生!”
餘鐵英親熱地說:“中國有句俗語,叫做‘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親故’,不用檢查了,經理先生。”餘鐵英昨天下午檢查過中年人的身份證件,上麵寫著“漢口泰安紗廠經理東升一久”,故這麼稱呼他。
一輛車頭上插著日本國旗的淺灰色小轎車嘎地停在舷梯旁。中年人與餘鐵英等人握手告別,乘車離開機場。
但是,日本轎車並沒有回泰安紗廠,卻徑直開往漢口一德街九號汪精衛臨時官邸。
汪精衛和陳璧君剛用完早餐在洗臉,新來的衛隊長劉文煥送來一張用中、日兩種文字印有“漢口泰安紗廠經理東升一久”字樣的名片。
“泰安紗廠的經理來見我?”汪精衛心裏湧起一團疑雲。
“東升先生說他與汪主席是老朋友,多年沒有見到你了,特地前來拜望你。”劉文煥畢恭畢敬地說,“他還說他的中國名字叫王重華。”汪精衛恍然大悟。
“王重華”,是近三個月來,董道寧在川樾茂與汪精衛之間搭橋牽線時使用的化名。汪精衛忙說:“多年不見,竟一時記不起東升先生來了。快!快去請客人進來。”
董道寧來到汪精衛夫婦睡房,低聲問道:“剛才在門口接見我的那位帶四川口音的青年人,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陳璧君在門口望了望,低聲說:“這人名叫劉文煥,是上月二十日康澤派來的衛隊長。”
董道寧提醒說:“康澤這個四川佬,最重用同鄉和小時候的同學,這人肯定是康澤的心腹,可得注意啊!”
“劉文煥是康澤的心腹,康澤又是蔣先生的心腹,這一點我早意識到了。”汪精衛淡淡一笑,“不要緊,我們說話把聲音放低一點。”他知道董道寧來必有要事,轉彎抹角地問:“你今天來我這裏為什麼要冒充日本人?”
原來,昨天下午三點五十分,陶德曼打電話給董道寧,要他乘德國大使館臨時租用的德國航空公司的客機去南京,與川樾茂秘密會晤。因為南京已淪於日寇之手,陶德曼與日本駐武漢領事商量,讓董道寧攜帶東升一久的身份證件應付機場的檢查,於昨天下午五點飛往南京。
“這次秘密會晤的主要內容是什麼?”陳璧君甜潤而溫柔的聲音裏,包含著急不可耐的情緒。
“有絕好消息!”董道寧詭秘地一笑,把坐著的藤椅往汪精衛夫婦麵前挪近一尺多,似乎這麼一挪,雙方的心貼得更緊,自己的心胸也更加坦然。“日本政府原來限定中國政府在去年十二月十五日以前對和談做出明確答複,否則日本將采取斷然措施。蔣先生要求把限期推遲到十二月三十一日,後來又要求推遲到今年一月十五日。日本政府已經看透了蔣先生的優柔寡斷,斷定他在十五日以前不會有明確的答複,就於十四日上午召開內閣會議,擬好了對蔣先生采取斷然措施的聲明,並決定在明天,也就是十六日上午八點正式通知中國政府。”
陳璧君兩眼含笑,興奮地“噢!”了一聲。
“日本真的采取斷然措施了!”汪精衛眉飛色舞地說。“昨天上午十二點,日本外務相廣田弘毅就將聲明電告川樾茂,並叮囑通過適當方式,將聲明事先轉告給汪主席。”董道寧儼然國家特使,欣喜地打開黑色皮料提包,從中拿出聲明抄件,鄭重其事地雙手遞給汪精衛。
汪精衛的心歡快地跳動著,血往上湧,如獲至寶地雙手捧著聲明,認真閱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