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都是戰略家!我能夠與你們這樣一批戰略家誌同道合,真是三生有幸。”汪精衛笑眯眯地起身踱了兩步,“記得去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上午,我們曾經認真研究過第二次世界大戰能否打得起來。在座諸位隻有公博不在場。當時大家一致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必定會爆發,而且預料將來西方是德國和意大利的天下,東方將是日本的天下,我們可以大膽而主動地與日本和談。局勢的發展,證明那次分析是完全正確的。”他樂不可支,笑出聲來,“我之所以在這裏口吐肺腑之言,一是今天是我近十餘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二是在座諸位,重行兄和春圃侄是我姻親,其他都是我的知心朋友!”
“我們都是你的老部屬,你是我們非常尊敬的老上峰!”陳公博、曾仲鳴、彭學沛齊聲說。
“近幾年來,海外一些研究民國史的華僑學者,紛紛撰寫論文,說我是國民黨內難得的元老,是孫中山先生的親密戰友和忠實學生。平心而論,對這種稱譽我受之有愧。但是,不管怎樣,我致力於國民革命已經三十多年了。”汪精衛抑鬱心胸多年的憤懣,終於有了發泄的時候,“我跟隨國父革命時,他老蔣還在日本講武學堂讀書,是個無名小子哩!可是如今,姓蔣的老是爬在我頭上作威作福、撒屎撒尿!近十餘年來,我受他的氣受夠了!”他咬緊牙關,抑製著撞擊心胸的滿腔仇恨。
歡樂的氣氛,陡然變得悲傷而憤怒了。
汪精衛的憤懣點燃了陳璧君的滿腔怒火,她氣憤地說:“這回堅決與日本人合作!如果有那麼一天……哼!”她沒有繼續表白,把揚眉吐氣、報仇雪恨一類的話,用“哼”代替了。
“我們作為汪主席的老部屬,也跟著受夠了氣哩!”陳公博憤憤然。
“公博兄說出了我們大家要說的話!”彭學沛不勝感慨。“我們早就為此抱不平!”曾仲鳴腰板一挺,“今天,我當著諸位摯友,向汪主席表白:我永遠做你的忠實學生,不管前進的道路上遇到任何艱難險阻,我永遠緊跟你,死不回頭!”曾仲鳴的“死不回頭”一語,確係肺腑之言。一年又兩個月之後,他在河內高朗街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做了汪精衛的替死鬼。
褚民誼激憤地說:“汪主席!你是我的老上峰,但我又是你的襟兄。今天,請允許我以姻親相稱,叫你一聲‘兆銘老弟’!與日本和談,愚兄死心塌地的跟你老弟走到底!”
“六姑爺!”陳春圃發誓說:“為內侄的誓做你的馬前卒!遇到前麵有老虎,我首先爬進老虎嘴裏,不讓它傷害你!遇到前麵有炮眼,我衝上去用身子堵住炮眼保護你!”
汪精衛心情無比激動,雙手抱拳稱謝說:“萬分感謝諸位的愛戴和支持。好!讓我們齊心協力,為實現中日和談停戰而貢獻一切,乃至生命!”他想了想,接著說:“日本政府發表聲明的事,因對老蔣他們不利,他們很可能在短時期內保守秘密。但我們要因勢利導,從十六日下午起,通過適當方式進行宣傳。日本政府之所以事先將聲明告訴我們,是希望我們爭取主動。”他扭轉脖子,含情脈脈地望著陳璧君,興致勃勃地說:“璧君!你去夥房準備些好酒好菜,讓我們痛痛快快地喝兩杯!”
十八日,日本政府又發表《補充聲明》,它的第一句話是:“所謂‘今後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較之否認該政府更為強硬。”這天晚上,陳公博、曾仲鳴、褚民誼、彭學沛和陳春圃又聚集在汪精衛的臨時官邸,更加興高采烈地痛飲了一番。
汪精衛像一隻打足氣的皮球,氣鼓鼓得不知疲勞。一連幾個晚上,夢寐以求的至高集權即將到來而引起的種種權威性的設想,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裏旋轉不息,惹得他興奮不已,很難進入夢鄉。
猶如蜂蜜拌牛奶是上好的營養食物,能夠給人以滋補,若將蜂蜜拌豆腐則會產生一種毒素,嚴重損害人的健康一樣,日本政府的聲明,在蔣介石係統的人物中所引起的情緒截然相反。
十六日上午十點,陳布雷收到日本政府的聲明之後,當讀到“帝國政府今後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而期望真能與帝國合作的中國新政權的建立與發展……”這句關鍵性的話時,不禁像渾身患瘧疾似的簌簌發抖。他想到蔣介石還在河南,必須將聲明送給一月一日新上任的行政院長孔祥熙看。
“來人啦!”陳布雷平日喊人輕言細語,今天的喊聲好比擂大鼓,把門口的兩個衛士嚇了一大跳。“快備車去行政院!”他猛然記起孔祥熙近幾天因感冒在家裏休養,“不!去孔院長家裏。”
陳布雷慌慌張張來到珞珈山孔祥熙臨時官邸,顧不得敲門,長驅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