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這座法屬安南北方的重要城市,受法國殖民主義統治整整八十年。這裏的居民以會講一口流利的法語為榮,青年婦女以穿法國式衣裙而感到時髦。他們也與法國人一樣,多信奉天主教。因此,天主教堂處處可見。街道兩旁的建築物多為法國式的,奔駛在街道上的各種汽車,全是巴黎汽車製造業中心的產品。商店裏充塞著巴黎的各種香煙,馬賽的各種紡織品,裏昂的五金用品,波爾多的啤酒和白蘭地,勒阿弗爾的葡萄幹和柑橘。就連婦女頭上的發夾和小孩頸項上的長壽鎖鏈,也是法國貨。如果不是安南人近似黝黑的膚色和顴骨略高的臉型無法改變,以及這裏氣溫高而濕度大的熱帶季風氣候,明顯地與法國海洋性溫帶闊葉林氣候不同,旅遊者真會誤認河內為法國本土。
十九日下午五點,三輛車頭上分別插著法國、日本、中國國旗的小轎車和一輛小型旅遊車,穿過河內市區,幾乎在同一個時候來到市東北郊的嘉林機場。從轎車裏走出來的是身穿法國大尉軍服的河內保安局長亞士力克和一名法籍衛士,日本駐河內領事鈴木南大,副領事門鬆侍郎和秘書直丸東祥,朱培德的遺孀趙慧君和周隆庠、陳璧君的弟媳朱始。“十分感謝,十分感謝,”十天前從重慶來到河內,為汪精衛一夥的到來安排有關事宜的周隆庠,已與亞士力克、鈴木南大等人混熟了,用生拗的法語和純熟的日語向他們致謝。
大家時而看看手表或懷表,時而翹首望著北麵天空,已是五點二十分了,還不見飛機的影子。
“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周隆庠忐忑不安地說。
“唉!”鈴木歎息一聲,“汪精衛先生再不來,近衛首相將會發神經病,今井武夫先生將會剖腹自盡。”
亞士力克懂日語,聽了鈴木的話,很感興趣地說:“事情會這麼嚴重嗎?”
“是的,先生!”直丸代替回答,“我五天前在東京,兩天前又去過上海,這是近衛首相的秘書牛場友彥和今井本人對我說的。”
汪精衛原定十一日到達河內,十二日近衛文麿發表支持汪精衛的聲明,這是日汪雙方代表在上海重光堂會談時做出的決定,經過日本內閣會議通過,得到天皇批準的。天皇裕仁誘降心切,到了十四日上午還不見汪精衛出逃的消息,把近衛文麿首相叫到皇宮,責備近衛與他開政治玩笑。近衛氣得七竅冒煙,但又不敢發作,隻好低著頭,垂手立正,畢恭畢敬回答說:“臣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陛下開政治玩笑!汪先生沒能準時出走,可能是中途情況有變,待臣將情況了解清楚,再向陛下稟告。”近衛憋著一肚子氣回到首相府,要秘書牛場友彥給在上海的今井武夫拍電報,責備他與首相和天皇開政治玩笑。近衛受了委屈不痛快,以治病為由,回到東京荻窪私邸睡了五天悶覺。今井收到電報,嚇得渾身發抖,打長途電話向在香港的高宗武了解情況,高宗武也說不出具體原因,隻籠統地告訴他情況有變化。今井想去重慶走一趟,但那裏是蔣介石統治的地方,隻身獨往未免冒險。他咬咬牙,心一橫,給近衛回了這樣一份電報:“如果汪不履行決議出走,卑職將剖腹自盡,以謝罪首相閣下和天皇陛下。”
亞士力克聽直丸說到這裏,莞爾一笑,正想說什麼,忽然從遠處天空傳來了微弱的嗡嗡聲,大家向北邊天際望去,見一個黑點點在逐漸變大,慢慢變成蜻蜓形,幾個聲音同時欣喜地叫道:“來了!”
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一周,徐徐降落。西裝革履的汪精衛和身著旗袍的陳璧君首先走出機艙。汪精衛見站在舷梯旁的人寥寥無幾,想起過去任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出訪時的盛大歡迎場麵,即使卸任後出國休養也是政府部長率眾列隊舷梯旁,不覺一陣心酸。於是乎,他由權力引起一係列的哲理思維:國王與乞丐的區別在哪裏?元帥與士兵的區別在哪裏?高貴與卑賤的區別又在哪裏?除了知識的差異,那就是權力。“我不正是為了奪回那失去的權力而來的嗎?古賢先哲不是說‘凡偉大事業成功之前是充滿苦味的嗎?’”他這麼想著,高興了,滿麵春風地分別用法、日、漢三種語言對迎接者說:“謝謝諸位的熱情迎接!”
亞士力克手指持槍站在機場四周的近二十名法籍軍警,說道:“為了汪主席一行的安全,機場四周和你們即將經過的街道,都有軍警維持治安。”
“謝謝局長先生的關照。”汪精衛懷著感激的心情,再一次握著亞士力克的手。他想快點讓近衛發表支持他的聲明,扭過臉來對鈴木說:“請鈴木先生給貴國近衛首相閣下發個電報,告訴他我已經安全抵達河內,請他放心。”
“這正是首相和天皇十分關心的事,我回到領事館就給首相發電報。”鈴木微笑著點點頭。接著,汪精衛夫婦和曾仲鳴乘坐趙慧君的轎車去高朗街二十七號朱家別墅,其餘的人乘坐小型旅遊車去都城旅館。